郑有慧
谢国桢(1901~1982),谢刚主老人,在八十出头的高龄不惮跋涉,到处访书,著作等身。今年的5月27日是谢公诞辰120周年,日前阅览了管继平先生的大文《尚留花絮在人间——谢国桢与施蛰存的“金石交”》,其中提及笔者,勾起回忆……
谢国桢先生,原籍江苏常州。老人家字刚主,晚号瓜蒂庵主,是著名的历史学家、文献学家、版本目录学家、金石学家、藏书家,且嗜诗词书法,写得一手好书法。又潜力于文史研究,先在吴闿生门下,后为梁启超的高足弟子。协助梁先生编纂《中国图书大辞典》,又由梁先生推荐任职国立北平图书馆,由胡适先生推荐执教南京中央大学。
谢公长期寓居北京,藏书三万几千册,坐拥书城。老人家女儿女婿在沪工作,每逢时令节日,总要接他来沪一聚。上世纪70年代他女儿在复旦任教,有宿舍可供奉谢公憩息安砚。
谢公的学术及学问,先祖郑逸梅公是非常地敬佩,时常对我提及。据先祖说,谢公在三十岁时,为编撰那部《晚明史籍考》,曾经到江浙和东北、大连、沈阳等地去访书,这是他访书的开始。看到罕见的书籍,谢公都喜欢浏览,借此作为古为今用的资料。他看到上海东方图书馆的被焚,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南浔刘氏嘉业堂、平湖葛氏传朴堂所有藏书的凌散,便写了《三吴回忆录》,记载了这些藏书家的事迹。特别是有部《江浙访书记》,是他花了两年时间的访书记录,介绍了明清史籍二百数十种。他看到了苏州怡园主人顾鹤逸的旧藏本、天一阁的明抄本以及南京图书馆的许多传抄本。又有许多没有印行的手稿本,如上图《理堂书跋》、南图《池上草》、杨图《缶林文籍》。尤其引人注目的,是画家新罗山人的《离垢集》稿本,藏于浙江图书馆,诗作闲适冲淡,功力很深,倘把它印行流传,可与郑燮的《郑板桥集》、金农的《金冬心集》、罗聘的《香叶草堂诗集》成为四美俱了。
谢公健笔如飞,又是考古学社会员,上世纪四十年代曾任北平图书馆金石部主任。在碑刻文献上作了探究,撰有《读汉魏碑刻题记》,个人收藏的汉碑几乎十备八九了。砖瓦拓片,也有相当数量。而典籍更是老先生的第一喜好。他每月工资收入百分之七十用于购书,他对于图书的识别能力超过一般的书商,除了花巨资购书籍外,还时常能“捡漏”,如花六角钱买了光绪初年上海制造局最早的铅印本《水窗春呓》,三元钱买到金坛上从未刊过的许多稿本,在苏州,以数元钱买到瓢隐居士许锷《石湖櫂歌百首》稿本。又以八元买到手稿及刻本稀见的笔记小说八种,其中一本是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的资料。淘书的乐趣更激起他的爱书;这也是他后来对明清笔记小说类型的资料表现出极大兴趣之因,个中妙处和光景只有他个人知晓了……
先祖最赏识他的一句话是:“生命不止买书不停”“如果明天要离世,今天还是要买书”。谢公来沪必到我家,和先祖谈天说地……
我,则负责在午饭时下面条,面浇头是辣酱油大排、荷包蛋、鸡毛菜。谢公丝毫不嫌怠慢,津津有味地边吃边谈。记得我在家时烧过三次,其中还有红烧带鱼和牛肉。回忆起谢公的音容笑貌,在午餐时的津津有味,甚为曾经给谢公大家烧制过简餐感到荣幸。
谢公给先祖书写过“纸张铜瓶室”匾额,笔致逌秀。他们的书信往来,以及谢公赠予先祖的扇面小楷,无不精神焕彩。陈从周公公画毕,经常会请谢公题词。谢公又能诗,诗很清新,但他率意为之,纯任自然,别具一种风格。他赠予先祖墨宝,落款逸梅词丈,实质祖父基本不写诗作词,偶尔为之有所不及。谢公尊重先祖,谦逊为怀,深为我辈敬仰!
遗憾的是,老人家曾提起在我画上题词赋诗,以示提携后辈。那日我恰巧不在家,事后谢公便回了北京。两年后,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