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藕寄

王寒

夏天，家门口的菜场总少不了莲藕，一节节，白而胖，如婴儿的臂膀。主妇买几节回家，做成酸辣藕丁、糖醋莲藕、酥炸藕合、盐渍藕、排骨莲藕汤、桂花糯米藕……皆是舌尖上的美味。

水八仙中，故事最多的是莲藕。古代有一种钱币，就叫藕心，四四方方而有孔，形似破藕；至于藕断丝连，说的是男女间的情丝难断；而莲藕同根，则用来比喻有血肉亲缘关系的人。

江南水乡，湖港河汊，处处有荷。清明时，抽茎长叶，先冒出的，是小小的荷叶，卷曲着，慢慢地，荷叶舒展，变得青碧阔大，到了初夏，长出尖尖的荷苞，常有蜻蜓立在上头。小暑大暑，荷叶田田，荷花连连，“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是诗画江南的真实写照。当年金主完颜亮听闻“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句，起了觊觎大宋之心，隔年便以六十万大军南下。

当水面上的荷风情万千地摇曳着，水底下，莲藕把根扎在淤泥中，不动声色地生长着。初夏是藕带的上市时节，藕带是藕的嫩芽，是藕的童年，等到荷的地下茎长到青春期，就成了一段段佳藕。夏天闷热，有人会疰夏，胃口不开，泡椒藕带是开胃的利器。初夏一场雷雨后，水下“嗖嗖嗖”长出很多鲜嫩嫩水灵灵的藕带，细细长长，像是佳人头上的玉簪。藕带最宜雨后采摘，藕带又叫藕鞭、藕笋，取其形而得名，它还有一个有趣的名字，叫藕肠子。把藕带放在泡菜瓶中，再放入冰糖、姜片、白醋、蒜、花椒、小米椒，密封储存。入味后，藕带的细孔中有咸有辣有鲜，颜色是象牙色，酸辣爽脆，简直无味可匹。

江南多水，自然多藕，江南莲藕中，江苏的金湖莲藕、杭州的西湖莲藕很是出名，白白胖胖，有点婴儿肥，江南的藕，藕节短，藕身粗，甜脆清口，可以切片当水果吃。号称千湖之乡的湖北，也是产藕大省，彼地的藕身材细长，“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四处野鸭和菱藕……”，是小时候就会唱的歌。每次去湖北出差，好客的主人，上的菜，不是鱼，就是藕，莲藕排骨汤上得最多，几乎顿顿都有。莲藕排骨汤以陶泥铫子为器皿，用小火煨制而成。煲排骨汤的藕，要选淀粉多水分少、长得细长的那种莲藕，用慢火炖熟后，肉香，汤鲜，藕嫩，味道交关好。

《红楼梦》中，大观园过的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富贵生活，又怎么少得了荷与藕呢？风雅的宝姑娘做冷香丸，要用“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宝玉挨打后，撒娇着要吃“仗着点新鲜荷叶”煮出来的汤；史太君两宴大观园，少不了“藕粉桂糖糕”；贾府的清客程日兴为了讨呆子薛蟠的欢心，在他生日时，为他寻来“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金瓶梅》中也有藕菜，用来解酒，叫“雪藕”，把莲藕去皮，放入坛中，用醋浸泡，西门庆花天酒地，喝得醉醺醺回家后，就用雪藕解酒。

在江南，吃得最多的，当是桂花糯米藕，也叫蜜汁莲藕。取成熟之藕，填上生糯米，洒上腌好的桂花酱，蒸熟后，切成一片片，着实美味。糯米性温，暖胃，藕更是一味好药，可生津止渴，可滋补气血，李时珍称之为“灵根”。

在江南，桂花糯米藕是冷盘中的当家花旦，是硬菜之前的前戏，吃一口，软糯香甜，间杂着藕丝的缠绵悱恻和桂花的甜蜜温软，有着最江南的风味。

古人称茭白为“菰”，多有赞美“菰”之美味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