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数与年代

邵毅平

写稿，最要紧的是控制字数，不好开无轨电车的，否则会多占版面，影响别人的机会，也让编辑朋友为难。这就像各国的疆域，虽然有大小之别，但都不可以随便越界。

控制稿子字数可简称“字控”，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字控”。但我的“字控”表现得比较奇怪，老是从字数联想到历史上的年代。电脑屏幕左下角的字数栏，我看着就像是历史年代表。

比如我给“夜光杯”写过的最短稿子，是那篇《忆苦思甜》，全文四百九十六个字，离五百字还差了四个字，显得既不整齐也不神气。我很想再加四个字，凑成个整数；或者索性再加六个字，那就到了502年，梁武帝灭了南齐……不过我没能成功，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总是功败垂成。

我最希望写的短文是三百五十三个字的，这样就会让我来到东晋的兰亭。“永和九年,岁在癸丑（353年），暮春之初……”想想都令人神清气爽！尤其是到了每年的暮春时节，兰亭的诱惑怎么都抵挡不住。可惜我至今还没有这个福分，总是一不留神就滑到了隋唐，甚至宋元明清一路跌将下去，只得从遥远的后代回望兰亭。

不过，兰亭雅集可能也是我的字数底线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从未指望过达到“文必秦汉”的境界。我又不是神仙，西汉以前，总不见得让我倒欠字数吧？即使写到东汉三国，也不过就二百几十个字，这点字够派啥用场啊，我又不会写诗与远方，是吧。

我知道得很清楚，对于“夜光杯”来说，从南朝建立（420年）到唐朝灭亡（907年），甚至宽容一点，经五代十国到北宋（960年—1127年），都是很合适的字数范围。写到“庆历四年（1044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虽然洞庭湖上朝晖夕阴、气象万千，也该提醒自己及时刹车了，否则就难以“先编辑之忧而忧”“后编辑之乐而乐”了。到王安石变法、元祐党争，再下去就是靖康之耻，那就更加吃力不讨好了。

可惜我每次写着写着，一不留神就到了蒙元（1271年—1368年），灭西夏灭金灭南宋，好不痛快煞人也么哥！等到转眼又被明朝灭了，基本上就笑不出来了，编辑肯定已经“磨刀霍霍”了。

然而人就是这么地犯贱，我有多少次阑入明朝（1368年―1644年）啊。但不管怎么说，跟着郑和下西洋总算还好点，等到抗倭援朝那就焦头烂额了。明清交替应该是绝对的红线，可我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就从来没有踩过这条红线。

最可气的是，尽管我如此地克制自己，却眼见得有人毫无底线，昂昂然闯入清朝（1636年-1912年），直到打输了鸦片战争，败北了甲午战争，还毫无愧色！

好了，赶紧打住，要不然，顽童司马光就该来砸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