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宇
处暑,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十四个节气,也是秋季的第二个节气。《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处,去也,暑气至此而止矣。”节气起承转合自然朴素。历练过盛夏的溽暑,十八只秋老虎的严威,到处暑,日子有了秋高气爽的美好寄托。
白天依然有三十多度的高温,到傍晚,清风徐来,很有些秋的惬意和悠然。这些天,我们都将晚饭桌摆在院子里。熔金的落日盛情,被藤蔓枝叶纵横交错的葡萄架缓冲、稀释了。去菜园,将红的黄的小番茄摘了好些,龙头下过过水,与紫的绿的葡萄,还有树上摘的白蒲枣,杂糅在果盘里,摆在古朴的四方桌上,宛如珍宝。想起以怪诞出名的文艺复兴时期米兰画家朱塞佩·阿尔钦博托,他四季系列的肖像油画非常出名。春华秋实,秋天关联的是收获和成果,朱塞佩画中的《秋》,人的一张脸就是由秋实组合成的。帽子是南瓜,头发是一串串葡萄,耳朵是蘑菇,鼻子是鸭梨,嘴巴是板栗,脸颊是苹果,胡须是黍子……密集的画面里,每样果实都散发着饱满的光泽。果实累累,芬芳四溢。这是土地和阳光奉献的绝色,予人精神与身体的补益,丝毫不逊色春花的娇艳与朝气。
我将果儿放好,妈妈也将饭菜摆上了饭桌。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所谓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晚饭有南瓜小米粥、盐水花生、蒸玉米、菱角炒韭苔、毛豆煸笋干,还有气味往鼻里冲的苋菜梗——多像大嗓门的庄稼人,人没到,喧腾的笑声先到了——很多人嫌,我家却都好这一口。搛一截,上下牙在梗中间轻轻一挤,果冻状的芯子跳出,嘴里蜻蜓一点水,咕噜从喉咙一骑绝尘到胃囊,咸鲜香滑余味充满着口腔……佐酒吊饭,风味绝佳。今年入伏雨水多,能吃到自产的瓜果蔬菜格外不容易。记得有位老师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基本是不可能的,大多时候,两分耕耘、三分耕耘甚至五分六分耕耘都不会有一分收获,但是,坚持做到十分耕耘,就可能会有百倍的收获,只是,很少人能坚持。职场如此,种菜何尝不是如此,简单称口的家常饭,是父母十分辛勤耕耘所得。阳光暴,要搭棚;雨水密,得挖深沟排水。生活不会辜负努力而认真对待她的人。看我们将饭菜吃得只只光盘,二老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仿佛已得到最厚实的回报。妈妈乐呵道,过不了几日,家里的桂花开起来,烧桂花糯米糖藕给你们吃,还有田里的芋艿,过几天也可以挖了。我嘴里不由自主地泛起馋涎。
新秋值得期待,好比新娘子上轿,登堂入室,步步生喜。
有一句俗语:七月八月看巧云。吃完饭,一家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吃水果嚼花生。落日沉入西山,霞光依然在弥散,熏染出绮丽的云彩,纤秾变幻,比川剧变脸还要神奇。紫金,酡红,柔粉,橘黄……用巧云来命名七八月的云,大概也只有中国人想得出。脑子里蔓生出,这些五彩的云,是七仙女巧手织成的吧,把天空装缀得这么美丽,是为一年一度的相会精心准备。
一家人碎碎话,把华丽的傍晚坐成暮色苍苍。石青色的夜空,大颗大颗的星星在头顶雨后蘑菇似的冒出来。日子如此简单、平常,却就是最踏实,最安稳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