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忆章草巨擘蘧常公

郑有慧

复旦大学教授王蘧常先生（1900～1989）中国哲学史家、历史学家。晚年尤以章草名响一时。

先祖与他素有相交，笔者反生起了一部二十四史从何谈起之概……

1982年，蘧常公出版《王蘧常章草选》，先祖撰一后记，略在此记录片段“我昧于八法，也就不可能运笔濡豪，写成有体势、有矩度的寸缣尺幅。”可是很喜欢欣赏书家的摹王临米，更喜欢老友王蘧常所作章草。他老人家握灵蛇之珠，抱荆山之玉，所作端正清遒，笔笔入秒，观之目炫心倾……

蘧常公幼承庭训以读书写字为日课。习字范本为石印唐拓《十七帖》，学习草书的起始，后虽学北碑，然草书经常习练。又师事沈寐叟，沈言：“治学必须别辟蹊径，一探古人未至之境；或少至境。倘亦步亦趋，循旧轨辙，功效实稀。《十七帖》虽属右军胜迹，然千百年来，已被人学滥，不如冥索右军所自出之章草为得。”他还从老师处深得章草出于汉黄门令史游，史游以散隶名，故习章草宜先学汉隶。蘧常公从善如流，乃致力于汉隶，把汉隶的用笔运用到章草中去，务使章草写得更质朴典雅。蘧常公书学功力扎实，所以他有《书法答问》，提出六个要诀：“一、在专一，二、在敏速，三、在诚正，四、在虚心，五、在博取，六、在穷源委”。都是学书的度世金针。他曾言“尤其是学章草，故其章草特点，没有一笔不具古人面目，却没有一笔不显示自己的精神，入而出之，出而入之，掉鞅驰骋，变化多端。”沈寐叟多用侧锋，他用中锋，寐叟用指力，他用腕力。晚年时各地出土文物很多，汉简、汉陶、汉砖、汉帛，都得目击，他扩大了视野，更是博取古泽，冶之于章草之中，所作恢宏丕变，蔚为大观。

先祖与蘧常公交往颇多，时常书信往返，最近出版的《蘧常法帖》中选录了十几通，这仅仅是部分……先祖还藏有一册页，极为精审，一纪念册，公题了“人澹如菊，品逸于梅”，那是祝先祖八十寿辰。先祖还有蘧常公手书文章三页，名“书中知己琐志”亦未发

表过。文中涉及人有：沈寐叟、金甸丞、康南海、陈柱尊、唐蔚芝、沙孟海、汤志钧、虞逸夫、周振甫、沈蔚文等，沈是蘧常公内兄，擅画芍药，有沈芍药之称，先祖藏有他画扇一柄是沈赠之。笔者曾绘一山水奉呈蘧常公，竟然得到老人家的赞赏，且悬在他座位对面，谓：“峰峦在望，聊供近游”。得知笔者欲赴域外开画展，特书条幅勉励后辈，并赋诗一首：“曾为我寿画良笺，缥缈三山梦欲仙。应是吾家摩诘法，能于象外见纯金。婆娑老干发孙枝，诗礼栽培气自奇。绘海摹天当有日，先看域外耀朝曦。并用墨笔章草书写，长五尺宽一尺多……”笔者至今为之感激涕零。

1988年6月，蘧老的门生故旧，假座静安宾馆，举行王蘧常教授从事教育工作、学术活动六十五周年暨九十寿诞，先祖与顾廷龙、陈从周、苏渊雷、钱君匋、蔡尚思、周谷城、张世禄诸先生都是发起人，并刊印了一本纪念册，照片很多，如蘧老就读荐桥小学遗址，嘉兴旧居之书房窈窕轩、双如阁，及二十年代与夫人沈静儒合影，三十年代至八十年代照片，与钱穆、陆俨少合影，又与子女的合影，还有1957年在杭州虎跑泉与唐文治的合影，（蘧老是最早无锡国专第一班第一名的毕业生）这一系列的照片，经过文革能得以保存是很不易的！

蘧常公的学术、道德文章，世人楷模，众所周知。在此不再一一赘述了。

蘧常公最后绝笔是承名世所临写的长卷《张迁碑》，卷首所题引首“镕秦铸汉”四个大字，并附识语。题讫搁笔道：“恐此后不能再执笔了！”嗣后病倒，竟成语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