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棱镜

辛旭光

两年来，家里老人换了几个保姆，或是双方都不对眼，小辈们总提心吊胆，就怕保姆来电话“回头生活”。这次的保姆五十左右，江苏人，胖胖的村姑模样，是那种见过也记不住她的容貌。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小辈不再起劲地鼓励保姆做长些日子。因为老人个性强，晚上关个门窗一定要自己去看三遍。诸般的任性让一些“有经验”的老保姆纷纷打退堂鼓。

中秋去看望老人。老人在吃芝麻糊，下午点心。保姆给我们让座，自己倚在厨房的门框上，一种农村唠嗑的姿势。老人腿脚不便，不乐意外出吃饭。我们就叫了几张披萨在家吃，当然算上保姆的分量。

谁知她一定不愿吃，推说是身体胖高血压之类。她随意将老人余下的饭菜当晚餐，坦然吃了。一个能坚持自己主张的人，必是有尊严有原则的人。有了好感就有了谈兴。

我问：“干过农活吗？”

她答：“嫁到夫家后就不干了。”

“那你打工还是做生意？怎么养活两个孩子？”

“我和男人一起开船，三十几万买了一条2000吨的运油驳船，有二百多匹马力的主机，我也考出了船舶驾驶证照，与男人轮流开船。船上就两个人，一个休息一个开船。一般从上海炼油厂装油，按要求运到杭州苏州，最远开到南京。就在黄浦江、长江、大运河中走，每吨油赚二十元左右运费。”

“就两人？没雇一个水手？不危险吗？”我听了既惊奇又敬佩。

“越是大江大河越好开，内河就危险。二百匹的主机，每小时五公里速度，开到南京至少三天，有时候必需赶潮水，顺水开船快，每小时可开七八公里，又省油，所以经常三天三夜不停地开。”

她没有回头，边洗碗边说事。“开了十几年的船，油驳子多了，竞争压价，现在也赚不了几个钱了，还好女儿已出嫁，老家的房子也造好了，身体有了高血压，索性不做了，闲着也没劲，就出来做点轻松的活，儿子大学也毕业了还没成家。”

听了她话，我放心了，她知道什么叫劳动的价值和报酬。每月4500元的工资，月休两天的住家保姆工作，对她而言，比吃住在船上，还要披星戴月地驾驶，毕竟要轻松。所以她脚头也紧，不会想着法子出门“透透风”。说着，他先生来电话，她回了句“有客人在”就挂了电话。非常好的分寸感。一个见过江湖的人，才有这份淡定和宽容度。

节后老同事聚会，叫了代驾。昏暗的车库里远远望去，一个一米八以上的青年，身体轻盈，长发飘飘，初以为是个女生，一搭腔，知道是个小伙。这样文艺范兼职代驾太稀有，防疫口罩下，弄不清面目，我看他右手腕上套了根皮筋。

“兄弟，你白天有工作吗？”

“IT软件设计，在上海十几年了，有房、有二孩，老婆也有全职工作。”

我不由得敬佩充满同情：“估计房贷有压力吧,影响白天工作吗，孩子能照顾吗？”

“唉唉，房贷是压力也是动力，每晚八点把孩子弄上床，我就出来开两单，一半的房贷就有了。”

我先下车，初秋的天气依然骄奢，我想起饭桌上，年薪百万的金融业小同事告诉我，他的日常生活：“深夜送走了最后一位客户，酒没少喝，一粒米没下肚，驱车回家。当我到家，一碗麻辣烫也叫快递送到门前。于是在车上倒下这热乎乎的正餐，这是每天最幸福的时刻。”

我知道他没说的下半段故事。“悄悄开门进去，妻子女儿已在香甜的酣睡中，抱一床被子出来，在客厅的的沙发将息，一切都值了。”

老东家的心理学咨询顾问叶斌博士经常发“鸡汤”给员工：“仪式感生活，不是在生活中玩矫情，而是通过我们认真专注的对待，让生活变得更端庄，更有趣，更璀璨。”唯有对生活主动一点，任何高冷的都没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