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6日 星期二
东西汇融的旅程从未结束
第19版:国家艺术杂志 2021-12-15

东西汇融的旅程从未结束

青釉划花碗改装香熏

观音像

巴黎画面场景

静物 水果与青花盘

“中欧陶瓷奇幻之旅”小程序码

◆崔 璨

这是一段中欧陶瓷的奇幻旅程,“旅途”中的每个细节都基于史实和研究,这段旅途来自一个名为“中欧陶瓷奇幻之旅”的小程序,是专为在上海博物馆的中欧陶瓷与文化交流特展设计的。如今,传统的博物馆正通过各种新的科技手段推广展览,帮助观众了解展览内容。今天,本刊特邀小程序的内容设计者崔璨为读者还原这段奇幻之旅的历史现场。 ——编者

自15世纪末欧亚新航线开辟以来,中国瓷器成为大轮里的“贵客”与“常客”,进入大洋彼岸的生活,勾连起东西之间图像、技术和观念的融汇与理解。

上海博物馆“东西汇融:中欧陶瓷与文化交流特展”于十月底开幕,联合来自7个国家的12家重要博物馆及收藏机构合力呈现。同步推出的线上小程序“中欧陶瓷奇幻之旅”是一个时空穿越的关卡游戏,“奇幻之旅”选择了中欧陶瓷贸易历史上不同时期的四个重要站点作为目的地,其中的场景故事、器物细节、音乐服饰等都基于学术研究成果。这一方面是传统博物馆(尤其在疫情影响下)对于线上教育的一次尝试,更重要的是这种情景再现提示着观众:外销瓷不仅是展柜里的文物,它们曾在最前线参与了世界贸易和跨文化交流的历史进程,在几个世纪的航线和文化交流中起伏流转、破浪前行。

里斯本的信 葡萄牙向中国商人定制瓷器的最早记载

越过若昂三世的桅杆,大船随着海鸥声停靠在码头。从码头驰往王宫的马车上掉落一封信。这封信中写道:“我向一个来此地的中国船长,为陛下定制了几件瓷器,他带来了,可不是我想象的那种……”

由于十六世纪信封还未流行开来,这封信实际应是一件以特定方式叠收展开的纸包,小程序在展现信件时也留意了这个生活史的细节。信的内容节取自时任马六甲城防司令的若热·卡布拉尔(Jorge Cabral)1528年写给葡萄牙国王若昂三世的真实信件,这也是葡萄牙向中国商人订制瓷器的最早记载。

根据档案资料,卡布拉尔在给国王的两封信中都提到了这批直接向中国人下的订单,这证明葡萄牙人从十六世纪早期就开始向中国定制瓷器了。十六世纪中叶沉没于南非海岸的圣若昂号和圣本托号上的瓷器也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信中遗憾于瓷器的定制结果“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应该是源于瓷器上绘制的图案与要求相去甚远。“中欧陶瓷奇幻之旅”里斯本一站中有一件青花葡萄牙王室徽章纹碗,上面绘有铭文、代表葡萄牙王权的浑天仪和王室徽章,但徽章却完全上下颠倒了。这些最早的订制瓷器上包含西文和西方图像,对当时的中国工匠而言是完全陌生的题材,即便依样画葫芦也难免有出入。在展览第一章“中西交通”中可以找到一批类似的器物,可以说它们记录了早期对西方图像的开蒙过程,也串联起了一部生动完整的早期中葡贸易史。

阿姆斯特丹的画室 描绘中国瓷器进入西方审美趣味

阿姆斯特丹站的构图和装饰细节参考了荷兰著名画家维米尔在1666年创作的《绘画艺术》:画架、颜料、帷幔,一旁放置的鲜果,还有东方瓷器,这是十七世纪荷兰画室的典型画面。

十七世纪中叶荷兰静物画风靡一时,而中国瓷器在画布上频频现身也得到艺术史研究者的广泛关注。这些静物画上常见水果、进口瓷器、精美的银器玻璃器等珍贵物品,这一类作品也由此被称为奢华静物画,一方面描绘当时富庶丰盛的生活情况,另一方面也以转瞬即逝的物品隐喻繁荣与虚空之间的哲学。可以说,中国陶瓷集高昂的身价、渺远的异域风情和易碎的脆弱感于一身,恰恰是这一类静物图不可多得的切要母题。更何况,当时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兴起令荷兰人取代葡萄牙人成为东方贸易的主导者,向欧洲输入了大量东方商品,使它们有机会在十七世纪的荷兰画布上留下倩影。

在荷兰画家亚伯拉罕·范贝耶伦创作的一幅奢华静物画中,一件盛满鲜果的大尺寸克拉克瓷盘位置显眼,从样式尺寸来看与吉美国立亚洲美术馆所藏一件青花开光花纹盘非常相似,应属同类。大盘在十七世纪的荷兰是极为昂贵的瓷器,而范贝耶伦并不富有,他可能只是利用瓷盘的素描或版画构图创作。展厅中静物画与画中中国瓷器组合陈列,似乎是回到十七世纪荷兰画室的一次次写生场景,也描画着真实笔触下中国瓷器进入西方审美趣味的过程。

迈森的阁楼 破译中国瓷器密码的地方

奇幻之旅的第三站,选在迈森一处充满灰土、装置窑炉的阁楼。阁楼位于德意志萨克森公国的一处城堡内,关押在里面的这个人叫伯特格尔(Johann Friedrich Böttger),是一位炼金术士,而他眼下的重任是破解出硬质瓷的秘方。

萨克森选帝侯、奥古斯都二世本人酷爱收藏中国瓷器,曾以600名萨克森骑兵与普鲁士交换151件中国瓷器。奥古斯都二世囚禁了伯特格尔,下令他与化学家齐恩豪斯配合烧造硬质瓷。此前,这项工作在欧洲各国均有尝试,但一直未得成功。这时,殷宏绪还没有撰写《中国陶瓷见闻录》,这份关于景德镇瓷器密码的信件要到1712年才到达欧洲。

经过对海量原料的反复试验,1708年1月,他们在配方中加入了高岭土和雪花石膏,这成为了成功的关键。由此,迈森的阁楼成为破译中国瓷器密码的地方。

事实上,在成功研制硬质瓷并主管麦森瓷厂之后的很多年,伯特格尔获得了赏赐的住所,却依然没有获得自由。怕泄露秘方的奥古斯都二世依旧隔离了伯特格尔,被称为“白色金子”的瓷器装着巨大的财富,还有贪婪。

展览第三章“中西交汇”讲述了东西方瓷器生产的互动,展出大量世界各国学习模仿中国瓷器的产品,其中一件炻器观音像即属于迈森瓷厂最早一批的作品,其原型是奥古斯都二世收藏的一件德化白瓷观音像。在破解硬质瓷秘方之前,这种酷似宜兴紫砂的红色炻器是开发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由红转白,从炻器到瓷器,这些“炻器观音像们”正是欧洲推敲学习中国瓷器技艺跋涉中的路标与星点。

巴黎的店铺 中国瓷器成为热门尖货和时尚潮流

站在琳琅满目的店铺中央,张开双臂欢迎你的店主叫拉扎尔·杜福。他名为“土耳其的忧愁”的店铺从圣日尔曼街搬到圣奥诺雷街,正呼应了十八世纪巴黎奢侈品市场中心的更迭。杜福的店铺是当时整个欧洲最受推崇的黄金小屋,全欧洲的皇室贵族都热衷于在杜福的推荐下选购室内装饰,经过改装的中国瓷器更是他店铺里的热门商品。

中国瓷器的“变身”并不是十八世纪的首创,一直以来东方瓷器就在欧洲经历着本土化的改造。鉴于稀缺性,早期对东方瓷器加装金属附件主要是为了保护脆弱部位或利用残损,之后也会根据欧洲当地的使用习惯改造器物的用途。展厅中一件香薰即是由两只青釉碗改装而成,青釉碗两相扣叠,加饰法国工匠制作的青铜镀金附件,青釉碗在舒展的卷草线条缠绕中摇身一变,融入洛可可风格的时空环境。

这些加上“金边”的东方瓷器和欧洲贵族家装浑然天成,还带着东方情调和异域的想象,成为极具装饰意味的热门尖货和时尚潮流。

中国瓷器曾经象征权力与财富,走入画布和宫殿,经历工艺技术的切磋琢磨,也承载审美观念的碰撞和所有浪漫可爱的误读与想象,它见证和参与的那些突破和进展,最终汇聚成了人类世界不断前行的共识。这场疫情以来国际博物馆界参与地区最广,参展规格极高的展览由瓷器串联起来,也似乎是几个世纪后又一次关于合作与理解的呼应。

从十六世纪的里斯本到十八世纪的巴黎,我们一再重返中欧陶瓷历史故事和文明交流的现场。而这场东西汇融的旅程从未结束;打破藩篱、建立沟通、增进了解的航程仍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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