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饼

周华诚

清明那天，城南大堵车。都是上坟的车辆。也有交警站在车流中间指挥，却也不见好转，长时间仍是动弹不得。前面有人索性把车往边上靠了靠，下车就去买烧饼吃。城南头上，往虎山公园去的小巷口，有一个烧饼摊，两个妇人在做事，左边一头炸臭豆腐、炸油煎馃，右边一头就做饼。排队的人不少。烤饼出炉慢，要等好几分钟，才一个个滚烫出炉。等到的人，忙喜滋滋地伸手，“这个我的，这个我的！”拿了烧饼，再递给左边妇人，“阿姨，帮我夹块臭豆腐，再夹个油煎馃！”

故乡常山的夹饼，“标配”是烧饼里头，夹一块臭豆腐，夹一个油炸馃——很多人从小吃到大的美食。晚自习下课，学校里出来的中学生，回家路上挤着买夹饼，实在是辣啊，小城的人，隔三岔五吃夹饼，每次都会把肚子辣痛，但是下次又会忍不住去买。这种情绪，大概只有从小吃臭豆腐夹饼长大的人才懂吧。考上大学，在外地城市工作了，再回来也一定要去吃夹饼的。长久没吃了，这就已经受不了，一口进去，眼泪鼻涕就一起下来了。

那天我也在路边停了车，等着买两个夹饼，足足等了一刻钟。好在可以偷听人聊天。一个姑娘说，每年上坟回来路过，一定会买两个夹饼吃吃，这就变成清明节的仪式了。做夹饼的妇人忙得很，手上也没停，只是抬眼望了望她说，哦，你啊，我记得的，年年都来的哇。那时你还在上初中哦，就来买我的烧饼吃。姑娘说，对对对。妇人说，你现在，“妹妹”都有了吧？——常山话里，“妹妹”是娃娃的意思。姑娘有点不好意思，大声说，去年介么结婚，哪样着急呢。妇人说，那是，那是。

烧饼好了，姑娘拿了两个，照例也是“标配”，分别是臭豆腐和油炸馃都夹。臭豆腐里辣椒红艳艳的，还有干辣椒酱，一看就辣得不得了。饼破开，臭豆腐和油炸馃香香辣辣地夹好了，姑娘拿在手上，说，一个是给老公的，老公外地人，吃不了这么辣，但是也要让他辣一下，把他辣哭。

“他是第一次来上坟呢！”

姑娘扫码付了钱，要走了。做饼妇人又抬头，问，你再几时归啊？

姑娘说，也得是明年清明了吧！

妇人点点头，说，好，那再来吃我做的夹饼。姑娘走远了，妇人说，这个娜妮啊，生得“样遮嘚”（常山话里，“这么漂亮”）。那一年读初三哦，她在这里买烧饼，两个男同学都给她买了，都要她吃。她屁股一扭，走了，一个都弗吃。那两个小男孩，把饼摔了，干脆打了一架。

妇人手上没停，嘴上也没停，买饼的人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