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昌
周姓朋友问我,周五的晚上为啥不能出来吃饭?我直言,要给孙女烧饭。朋友不解,我就明说,我是想看看孙女,抱抱孙女,想和她一起吃饭,饭后一起看一刻钟的书,再看看楼下的大树、小草,看看远处的马路、汽车,还有那些泛黄的灯光。而看之前,我要去超市,去买四条梅子鱼,三两小河虾,两截甜南瓜。朋友说,还真的忙。
可我觉得这不是忙,而是一种动态的欢愉。买菜之前,动脑想的是今天买什么菜,因为还有明天、后天的。我考虑尽量不重复。然后动手脚去超市。进了超市,我就像一条游龙,先到鱼柜台,后到肉柜台,再到蔬菜那里,挑挑拣拣,拣拣挑挑。挑选完毕,排队,付钱,上车,开车,三公里后到孙女家,径直到厨房,干活儿,做大厨。
吃饭了,孙女看看我说,爷爷都是汗——这是夏天里孙女的习惯用语。到了冬天,已经没有汗了,吃饭时,孙女看着我的脸低声说,爷爷都是汗。她母亲说冬天了,爷爷没有汗。孙女没有尴尬,笑着说,爷爷辛苦,谢谢爷爷!听罢,心间涌起了甜蜜:我觉得实在的劳动有着实在的意义,而孙女那微微的笑意,分明是浩荡的感恩。
晚上,我们爷孙俩就到阳台上看灯光,远处的灯光灿烂四射,我问孙女灯光是什么颜色?孙女小手一指,有黄的,有红的,有蓝的。我开始口头作文——在阳台,爷爷和恬恬看远处的灯光,远处的灯光看恬恬和爷爷。重复说了几遍,最后我说上句,孙女说下句,孙女把“爷爷”放在前面,我感谢祖国语言的精妙,也感谢孙女不经意的谦卑。
周三中午,到亲家家去看孙女,抱着孙女到阳台,孙女看一眼天空后,对我说,恬恬和爷爷在看灯光,灯光亮亮的——可那是在白天,亮澄澄的白天,有灯而没有光。但这不管,在孩子眼里,白天的远方,依旧有灯光,也是对的。那时候,我心里一震,爷孙共同的记忆里,到什么地方,到什么时候,灯光一直是有的,灯光也一直亮着。
那个时辰,我总要陪孙女去小区的广场溜溜。走过狭长的草地,草地上有许多的树,树叶都铺在脚下,红黄相间,踏上去很是柔软,心情很舒坦。我告诉孙女,这些不同的树叶是从不同的树上掉下来的。孙女看看树叶,看看大树,突冒两句,恬恬是小树,爷爷是大树。我说爷爷是老树了,爸爸妈妈才是大树。孙女不懂,爸爸妈妈也是树?
而每到周六或者周日,我们都要去老家,海边村的老家。
哪天去?孙女她妈与我姊妹的儿女商量确定,确定大时间(哪一日)、小时间(那日的几点钟),然后通知我们。大家就分头去乡下,去看看我的老母亲,孩子们的奶奶,孙女的太太(曾祖母),然后一同说笑、吃饭,一同说季节、蔬菜。这很好,小辈们的自觉、亲热,我感觉安适、坦然,爱一代代传下去,需要契机,更需要在一起。
不要认为自己买了好吃的给母亲就算尽孝,陪母亲吃吃饭,说说话,谈谈事,才是正道。每次回家,总是先向母亲问安,之后陪母亲小坐,然后让孙女辨一辨哪位是太太?哪位是奶奶?哪位是孃孃?孙女没有辨错,辨错也不碍,辨错了才能辨对,辨错辨对,全家人都会发出爽朗的笑声。
一个人,上有老下有小,你付出了,你就会遇见世上最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