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荣里
当下的孩子们,睡得大多很舒服,即使是农村孩子,睡觉环境也改变了不少。我少时长在农村,夏日里乘凉,一家人一两张破席,土马路上一铺,上面一躺,天当被,地当床,蚊子是空中小姐,乡亲们聚在一起,讲故事的邱二木匠最会卖关子,于是,天地间一幅天人合一的美妙图景,就出来了。蚊子们极尽潇洒,享受了乡亲们各自的美味,乡村土马路上的上半夜,处处响着蒲扇拍蚊子的声音。第二天,从甜美的睡梦中醒来,一翻身,破席印在身上的网格,清晰可辨。有傻儿童为求凉快,还会离了席子到土地上去睡,太阳晒红屁股那一刻,也晒红了趴在儿童身上的蚂蚁们。
有一年,村村抗震,家家搭起简易三角棚,乡亲们防震棚里串门,有说有笑,倒也十分畅快。那时,山区人一样穷,谁也不笑话谁。天地给人的自然快乐,也感受不出高低贵贱。那时,睡觉质量也出奇地好,和蚊子斗智斗勇的当口,迷迷糊糊地睡去了。故事是催眠剂,抑或是我小,不知道大人们生活的感受。
有十几年,我是在一线工地上度过的。荒山野坡的工地,冬天与老鼠为伍,夏天与蚊子搏斗,什么艰难环境都遇到过:住帐篷、活动板房,甚至住过牛棚。有时限于条件,没有蚊帐或无法支起蚊帐,就要向蚊子大人贡献一点血。而宿舍里的大火炉,用大钢管做成的通天炮直通屋顶,室内热气腾腾,那感觉,全身暖融融的;倘若再晒一晒被子,钻进被窝里,太阳的香味、火炉的热度,如此睡觉,天下第一享受。
从小城市到中型城市,再到大城市和特大城市,套用一句话就是:城市里的睡觉是相似的,而乡下的睡觉,各有各的不同。初来北京那会,怕上班晚了,睡到凌晨三四点钟就醒,越怕晚了,越会在临去上班的那一刻睡去。在北京生存,完美睡眠的机会太少了。赶地铁、挤公交,生活节奏太快。住远郊的打工者,睡上好觉真是奢望。最难忘写博士论文最后那两个多月冲刺的时光,我每天只睡两个小时。很想睡,但就是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倘若有来生,说什么也不再去读什么博士了……
对写作者来说,夜深人静是最好的写作时光。写作者的幸福,是寂寞享受的幸福,是天马行空的幸福,也藏着兴奋过度无法入眠的痛苦。我时常因为读书、写作到夜里十一二点,人躺倒了,思路却还在持续。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假装在草原上属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最近爱上看央视的纪录片《记住乡愁》,一集一集地看去,常常在主持人优美的旁白声中安然睡去……
睡得少和睡得多,异禀造就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