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4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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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2-06-12

注视

李新

我活在你的注视里,你永远在我的瞩望中勇敢前行。

记不得是谁说过这句话,如果真的记不得,就算我说的吧。

疫情向好,常态逐步归来。河边的那片露天游乐场,充满了孩子的欢声笑语。我孙女在这些孩子中间,兴奋地滑着滑板车,头发在风中飞扬。我的眼睛一刻也不能离开她。这里和我一样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各自注视着各自的孩子,生怕跌着磕着,或者一个不注意,跑远了。

我想起我儿子八岁的时候,我带他到浙西大峡谷玩,他和另一个小朋友沿着崎岖的山路跑,有时候山路一个转弯,他们的踪影不见了。要问我浙西大峡谷是什么景象,我一点也说不出来,我眼中所有的风景就是我儿子的脑袋,除了他的脑袋,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就是我上面所说的注视吧。

我的父亲在我十岁那年就去世了。在他去世后的十年中,我总觉得他并没有走远,他可能到外面出差了,一出差这么多年没有回家来。有一天我梦见他回来了,我确信了,他并没有死,而是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出差去了,他回来问我的第一句话,是:“这些年,你们娘几个过得怎么样啊?”

我觉得,父亲走了这么远,这么悠久的时间,仍然在注视着我们娘几个的生活。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常常呆呆地仰望我们家的梁头,黑暗中我的父亲就蹲在那里。那些年我们的日子很苦,我父亲常常对我说:“让你母亲受苦啦!”但说归这样说,他却不能回来,和我母亲共担这份苦,鸡叫的时候,他就从梁头上消失了。

世界上有一种特殊的缘分叫血缘,靠着这一种缘分,我们构成亲人,我们每一个再卑小的人都活在亲人的注视里。上海疫情发生以来,我姐姐隔三差五就打来电话,问我的情况怎么样,问她的侄儿、侄女的情况怎么样。她比任何人都关心上海每天数字的变化,隔着千里的江山、平原,我们活在她的注视里。如果没有这些亲人在这里,上海和她有什么关系?有一天姐姐说,一位久未联系的堂姐说,我上海有位亲人在那里呀,我问是谁,她说就是你呀!原来,我活在所有亲人的注视里。

而我忽略了多少情感。

我的姐姐七十三岁了,古人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其实兄弟姐妹的感情也是这样的。我哥哥在世的时候,他也是在注视着我在上海的生活,时不时打来电话,问我怎么样。有天,他一大早打来电话,问:“老二,你没事吧?”我说没事,怎么啦?他说:“我做了个梦……”然后电话挂掉了。我明白了,他肯定做了个噩梦,梦中我出什么事了,一大早,他被吓醒了。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妻子说,梦是反的,你哥是祝你好哪!

我忽略了哥的多少情感,他有时拨来电话,我正在忙,就没有接,有时事情太多,也忘记把电话拨回去。总觉得来日方长,我们这些兄弟姐妹都会活过父母的年龄,等退休后,有的是常聚的机会,谁知他竟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猝然离去……

一位忘年交说,他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在按照他母亲的指令在做。他如今已入古稀,母亲在天上,他却愿意,仍然做个孩子。

我们离去的亲人,他们在天上每时每刻都在注视我们的生活。他们没有见过的子孙,他们也在注视他们。

并且我们的祖先,也都在注视着他们几千年后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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