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农
每醉心于赏荷画荷,年复一年,从无倦怠。是初逢时的喜悦,抑或是夙缘未了?细思喜欢荷花之美,缘起是童年时初见了一张荷花的黑白照片,白色的荷花随着岁月的流转已渐渐泛黄,由此呈现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恍然,或也孕育了儿时对朦胧美的遐思。
少年的我,常喜漫步浦东田野,盛夏的野河中盛开着无尽的荷花。拂去荷花照片的岁月尘封,对照眼前之荷,瞬间悟到童年时所神往的荷花,实为天下最美最净之花,没有之一!
确立以画荷为母题,那是见到宋人画册中吴炳的一张《出水芙蓉图》荷花团扇所引发的青年画梦。此图迥异于宋人其他画荷,唯美的一朵荷花,居中盛开。由此遥想起南宋的西湖,那个盛夏的清晨,吴炳漫步于曲院风荷,“见凌波碧翠”一时兴来持扇写生勾勒,回至画院,慢慢地上色渲染,一扇既成,惊艳四座。一向欣赏其才华的宋皇后见扇欢喜无尽,纤手执而拂暑,那是何等的美,又是何等的奢侈。每每凝视,这眼前一扇来自宋人的风雅,只有暗叹与倾慕。
与江南的一卷风雅不同,北京法海寺的明代壁画,场景恢宏,端庄从容,用笔精湛,赋色更是我所向往的古艳厚重。“明代现存佛寺壁画,当推法海寺第一。”工笔人物大家潘絜兹先生作如是说。
某年冬季的清晨,寒冷刺骨。当法海寺厚重的红色山门开启,移步拜观,终于兴奋地寻觅到了那几朵梦寐久之的荷花。壁上浑然的包浆,早已分不清是香火所至,抑或是岁月风霜的浸润。多少年过去了,明人画工笔下的那几朵丰姿绰约的荷花,如一束辉光,一直温润着当下画人的我。
居家推门观荷,省却了寻访的劳顿,更可随时观察荷花朝暮间开合的变化。写生之时则每喜选一二荷花,专写数稿。这与外出写生时,总想采风尽收的心情不同。过去赏荷之趣多在于去寻觅花形之态,现在则更注重绽放时的整个生命过程,并目睹其朝明夕晦兼及狂风急雨之间的诸多变化。少了外寻的好处是可凝神于写取眼前之景,而每朵荷花本身所蕴含的丰富生命力,则是一个采撷不尽的宝藏,所谓“一花一世界”,实非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