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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宝宝
在一个名叫本茵坊的小饭店里,我请我的四位大学生同事吃饭,虽说我的年龄可以做他们的父亲了,因为有围棋的共同话题,倒也相谈甚欢。几杯酒下肚,我提出了个请求:“你们参加过这么多比赛,有没有什么倒霉的经历说来听听。”
把我们的不高兴说出来让你高兴高兴?四位大学生直直地盯着我,想从我的慈眉善目里看出些许阴暗。
我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大红包,说谁的故事最惨,这个红包就是他的。
红包在饭桌上投下一个方形影子,比惨故事会开始了。
开场的是牛牛,一个纤细白净的大学生:
有一年暑假,小S在指导老师大W陪同下去扬州比赛,赛场设在扬州工人疗养院,推开门就是一片茵茵绿草,滑过蓝天的美丽云彩让夏日更显明亮活泼。据说有学棋少年来过这里后,回学校写作文《我的理想》,说我的理想是当一名退休工人,天天住在工人疗养院里。大W老师虽说三十大几了,还是顽童本性,竟在草坪上和小S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当那只200斤的大肥鹰扑过来,小S腿一软,人往下摔,下意识地用手支撑,只听咔嚓一声,腕骨折了。
在场所有人都冷不丁地感觉到身体里某个部位抽搐了一下。
第二个说故事的叫日立,嘴唇上蓄着两撇小胡子,有点像抗日神剧里的坏人皇军:
教培机构里的小朋友学围棋,大都只学到业余5段,因为6段就是鲤鱼跳龙门了,要张贴喜报,广而告之的。又一年夏天,小S长高了,也长开了,长成一个翩翩美少年。(我旁白:故事里的倒霉孩子都叫小S?)他报名参加了一个声称可以颁发6段证书的全国赛。那一回小S发挥惊艳,媒体报道也不吝赞美之词,夸他既是万人迷,又是万人敌。最终以无可挑剔的优异成绩获得了申报6段的机会。可是那张6段证书却迟迟不见发下来。原来该项比赛根本没有在中国棋院正式报备过。
隔壁桌的孩子吹了一个肥皂泡,涨大,起舞,破碎。
第三个轮到浓眉大眼的PP了,他扶了扶眼镜,看了眼身边的沈奥,开始了他的讲述:
小S一直以来有个梦想,当一名职业棋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先当了职业教棋的。这样一来参加职业定段赛的成本就高了,每次来回要耽误一个月的课时,梦想和责任之间的选择,往往成为两难。那一年夏天,他再度踏上职业定段赛的征程,在本赛中8胜4负后迎来了决定命运的最后一盘棋。在所有关心他的人翘首企盼中,小S以最微弱的四分之一子差小负,眼睁睁地看着职业大门在自己面前缓慢而又决然地闭上。
第一个故事里那只200斤的大肥鹰题诗叹曰:
雄心淹没,浦江滚滚,伤心东流去;雏鹰折翼,碧云万里,何日再飞高。
饭店门口一株金黄色的向日葵慢慢枯萎,变成灰黑色。房间里的气氛有点凝重,故事的交接棒递给了脸上跳跃着两朵高原红的沈奥,他有点腼腆地准备发言,我摆了摆手,把红包推到了沈奥,也就是三个故事里的小S面前。
仿佛穿越时空,沈奥注视着故事里的每一个自己,希望时间能够静止在某个时刻,比如工人疗养院的草坪,假6段赛的颁奖礼,定段决定战的前夜,美好尚未到来,悲伤还没开始。可是我的孩子啊,记忆终究会一点点冲淡,模糊,杳然远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