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成
要不是跑越野,进退维谷这个词在我心里可能只是一个成语,而不是一种状态,我不可能对进退维谷有如此切身的理解。
2018年,我参加香港100公里越野赛。CP5(第5个补给点)之后是马鞍山。我到马鞍山脚下时,天已经黑了,黑沉沉的夜空下,选手们纷纷打开了头灯。我第一次在晚上越野,戴着平时见过的矿工戴的头灯,前方的路瞬间变成一个光圈,人和光圈一起,不停地在跑动中晃着,晃向前方的一个个山谷。
马鞍山有600多米的爬升,路窄,比较陡,是属于较难爬的一种。这也是香港山的特点,不一定高却比较陡。这些山路,大多用石块垒起来,不平整。我合理分配着体力,用尽可能省力的姿势,跟在后面慢慢爬着。不到一个小时,我爬上了山顶。山顶是一条徒步出来的小路。跑出去不远,一名选手焦急地问:“下一个补给点在哪里?怎么还没到?”一问才知道,他的水喝完了,急着想补水。
港百CP5到CP6的路线,是整个赛程距离最长的一段,接近14公里。刚跑完一半左右,就没水了,是够焦心的。周围的几个人听了,都有点自顾不暇的样子,没有出声。
再往前,不远处就开始下山。怎么上来怎么下去。我按照越野的要求,技术性地下山。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倒觉得下山还挺容易的。
不一会儿,来到了谷底,到了CP6补给点。补给点里都是人,补给、拉伸、休息。路上缺水的跑友,应该也在其中吧。
片刻之后,我再次出发。前方就是港百线路上著名的针山、草山、大帽山,一座比一座高,一座比一座难。其中,大帽山是香港最高的山,海拔957米。跑过大帽山,就将抵达港百的终点。
越野就是这样,不停地登上山顶,跑入山谷。假如登顶是一种阶段性的成功,山谷则是又一个成功的开始。而山谷,却往往又会让自己的心里有进退维谷的胶着。
已经后半夜了。进,是山;退,也是山。无论进退,都要爬过前面或后面的山,往前跑,会登上又一个山顶,享受又一次成功的味道。只是登顶之后,还有山谷,还有山顶。往后退,可以就地退赛,只是刚刚爬过的山,也就白爬了。
《诗经·大雅·桑柔》说:人亦有言,进退维谷。现实生活中有多少时候,我们都会处于这样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连一代文豪郭沫若都说,在我自己的思想上,也正感受着一种进退维谷的苦闷。
但正如俞敏洪所说,人是很奇怪的,一旦被逼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反倒想开了,轻松了,在改变自己心态的瞬间,人生就出现了转机。此前的恶性循环被切断,良性循环开始了。在这个经验中,我明白了一个真理,就是人的命运绝不是天定的,它不是在事先铺设好的轨道上运行,根据我们自己的意志,命运既可以变好,也可以变坏。
总是该追求好的吧,总是有办法追求好的吧,任何一个人的人生都不可能是一片坦途,面前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山矗立在那里,有形的、无形的,实实在在地矗立在那里。我们的使命就是在可控的前提下,翻过去,从山谷爬向山顶,翻过去,走出维谷的状态,奔向又一个希望。
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自我修正中,我跑过了一个又一个越野,冲向了一个又一个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