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31日 星期五
爱我中华(剪纸) 小生灵 冬瓜饺,南瓜饼 我们为陆家嘴“三件套”命名 老物件 看了50年的老电影
第11版:夜光杯 2022-10-01

老物件

雨溟

我把老物件大致分为三类。

作废户口簿、房票簿、购粮证、煤球卡、各种票证,几代人留下的一摞摞的相册,孩子家人各种成绩报告单、录取通知书、证件证书奖状,这些是收藏老物件的标配,它们既是时代变迁的标志,又是人生各阶段的坐标,这里有欢笑、喜悦、成功,也有泪水、痛苦和挫折,但不管幸福还是悲伤,经过岁月打磨,都会涂抹上温婉色彩,转化为对生命和人生的感悟。我分门别类贴好标签,让其静卧在书橱一隅,糅合着岁月的炊糜糁曲继续发酵,散发着时光馚馧酒香。

亲人们用过自己继续再用的东西是老物件中的宝贝。写这篇小文的电脑就放在祖孙三代都用过的书桌上,抽屉中铁盒里放着长辈们留下的信笺、通讯录、玉佩和各种材质的图章,靠墙放着阿娘陪嫁的座钟和一对雕刻着八仙过海的玄武岩花瓶。

座钟上好发条拨动时针还能敲出颤抖苍老的钟声,钟声中能看到阿娘在养老院颤颤巍巍向我走来的身影。前些年没戒烟时,让钟表匠把阿爷留下的银质烟盒上的煤油火机修好,烟盒散发的淡淡煤油味和记忆中阿爷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摸着裤兜里温润的烟盒就像小时候搀着阿爷温暖宽厚的肉手,烟盒成了我走南闯北的护身符。惊奇的是最近我无意戴了下阿爸留下的玳瑁花镜,发现这是戴得最舒服、看得最清楚的眼镜,我边和父亲通过同一副镜片观察这一世界,边想到加西亚·马尔克斯说过的,判断一个男人是否老就看他感觉是否看起来像他的父亲,现在可以加上,如果一个男人和他父亲用同一副老花镜,那他肯定是老了。

还有一类老物件与“自己”有关。或许在他人眼里没有一点价值,但它们像陪伴着你一路走来慢慢老去的伙伴、兄弟。我有一件20多年前去日本时穿过的T恤,色泽已黯淡,纤维变得僵直粗糙,我轻轻抚平它的压褶,就像安慰一个身上曾经流淌着我的汗水泪水、现在头发灰白一脸皱褶的老友。疫情前自由行去日本旅游,我特意带着它重游故地。到东京后,我穿上它,回到了曾经生活了八个月的代田桥,那天在秋日温煦阳光下,它色彩明亮、容光焕发,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光,当找到20多年前住过的地方时,它年老僵硬的下摆随着秋风舞动起来,轻微的“啪啪”声像感叹也像啜泣。

我有辆老式的永久牌脚踏车,当开车不便,骑着它去办事时,它就像一个久别的老友,斑驳的车身激动得有些颤抖,坐垫、链罩会发出苍老而欢快的“吱吱嘎嘎”的声音,和你打招呼、拉家常,那种熟悉默契的感觉,和一个有生命会说话的朋友相处没有两样。以至于有一天,从一家店出来发现它不在时,痛惜的感觉如同失去亲人一般。

晚年在驶向人生终点的列车上,人们希望列车能行驶在阳光明媚、鲜花盛开的春天,行驶在牛羊成群、流着牛奶和蜜的草原,能够子嗣绕膝、亲朋陪伴。不管是淑世情怀的哲人大儒,还是油盐酱醋的平民百姓,下车地点总是在桑榆日落之处,天会慢慢黑,风会渐渐冷,孩子或许在远方,朋友因蹇步而杜门,父母先我们而去,夫妻也会半道告殂,生活会像斑斓的风景油画逐渐变为黑白的静物素描。这时陪伴我们的是逐渐模糊的记忆和默默的思念,而老物件正是记忆的扶手、思念的拐杖;它们幽幽闪动的包浆像亲人的目光微笑地注视着我们,排遣着我们空虚忧郁的情绪,安抚着我们孤寂不安的心;它们摇着时光之舟的桨橹,把我们带回故乡、带回春天、带回从前,同时陪伴着我们平静地驶向远方、驶向生命的终点,在那里我们会与另一个世界的亲人们相聚并完成生命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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