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适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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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为民

听一曲清音，品一壶好茶，看一栏野花，生活中的小确幸无论是刻意营造，还是无心偶得，总能给人以欢愉。以为中年之后，经历过漫长的奔跑，事业和生活渐归平淡，会多一些闲适时光，然所谓梦想是圆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刚卸下孩子生活学习的负担，老人的身体健康又成为心头的牵挂；手上工作临近尾声，新的日程又已排满……步履匆匆，人生不同时段，有着不同的忙碌，生活让人鲜有停足的时候，得闲似乎并不易。

单位地处市中心，午休时分，只消稍打个盹，便有多处可逛可看的风景。日光流连在茂密的梧桐树间，沧桑的老建筑挂满斑驳的树影，恬淡的行路人，耳边划过清脆的单车铃声……步随心意，移向市井的深处。观街景，听人声，不经意地漫步，却转入了安静的绍兴路，几家出版社的门市部已经搬离，正在做重新规划，淡淡的书香似乎依旧弥漫在空气中，眼前遂浮现出数年前在这边淘书的情景：“《山乡巨变》是老版本，仓库里翻出来，打七折，性价比不要太高喔。”人美社门市部的老爷叔很懂经。“这本书暂时没到货，我帮你登记下来，到货我告诉你。”人民出版社门市部的胖阿姨很贴心。精巧的绍兴公园隐于一隅，绿荫匝绕，点缀着山水造景的公园内游客稀疏，寻一张石凳坐下，秋日的阳光柔暖地披在背上，边上两位老先生各自捧着小茶壶，不咸不淡地聊着，几只橘子已经剥开，金灿灿的几瓣橘瓤，正合着深秋的景。“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远远，飘来上昆排练室里缠绵婉转、柔曼悠远的唱词……“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古人观事物通透，只道一个无闲事挂心头，便让人跳出了纷繁，闲由心境，心安即闲，譬如这清音缭绕的午后，闲适得来如此容易。

和这家文玩店的老板认识有些年了，早先是奉命为内子买墨添笔，继而欢喜上了店里各种小东西：有些年代的闲章，小巧的文玩，挂着的几幅字画，不论名头，只看着画儿好，文义佳。店在福州路文化街一间书店的楼上，黄昏散落的光线洒在幻彩窗玻璃上，泛出朦胧的光晕。窗上贴着的福字已经褪了色，在远去的和即将到来的新年之间，绵延着喜庆的滋味。因疫情封足了两个月，家里练笔的纸墨均已告罄，不知道老板这边的店是否还继续开着，微信问去，老板回一个笑脸，“在呢，什么时候过来。”店堂风景依旧，抬头看到墙上新挂一幅行楷，“呒事体”三字，笔墨酣畅，似是蘸满人生百味。“你写的？”老板呵呵一笑，谈起了刘小晴的楷书如何灵动，周慧珺的草书如何遒劲……莫听穿林打叶声，一蓑烟雨任平生。能几笔书画，会点装裱，懂些掌故，有几个朋友，不在乎生意的多寡，只合着自己的喜好，写字画画，喝茶聊天，老板是以不拘于一事一物的得失，造出了自己的欢喜和闲适。

或因曾有过和主人公相类的经历，看三浦紫苑的《编舟记》，总有些心动。《编舟记》的故事很清淡：偶然的机会，出版社青年编辑马缔光也被拉进了辞典《大渡海》编辑部，性格内向，不善与人交往的马缔光也的人生轨迹因此和《大渡海》捆绑在了一起。收集词汇，添加注释，一个字，一个条目，反复斟酌，反复推敲，十五年，《大渡海》始成。触动心弦的是马缔光也是如此享受这日复一日、静如止水的工作，流露出的喜悦甚至连房东婆婆都看出来了：这么年轻就找到一辈子想干的工作，真是太幸福了。

谁说过，很多行业，进去就是一生，如教师之于学生，农夫之于田园，那么编辑呢，一定是之于文字的。我当过杂志编辑记者，管理过会刊网站，几年前，开始参与编撰部门志。工作几十年，单位岗位换过不少，却始终和文字纠缠着，无奈还是幸运，忽而有些明白了。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淡然和闲适原本就在忙碌与寂寞中潜藏着，只消自己欢喜，如何不是那自由自在的蜻蜓和蛱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