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堂
连着醉了四天。这日,宝应的面馆开业,起了个大早,刚到门口,见缝插针大声对老板娘喊道:“一碗长鱼干拌,一碗腰花汤!”不然老板娘忙得你没机会插嘴。扫完码付完钱,找好位置,等上面。
老一辈的厨子常说:“一烫顶三鲜。”温度直接影响食物吃进嘴里的感受,吃面也是如此。所以讲究一点的馆子,盛面的碗一定是用热布擦过,或在热锅里烫过,然后擦净,直至面端到面前时,还是充满锅气的。
早饭的市口也是要快,要特别快!当然是很辛苦的,人要很勤快才行,多是夫妻档,早上两三点就要起,古人常说人生三件苦,打铁、撑船、磨豆腐,下面可以列为第四苦。
北方的面,西北的最好,嚼劲十足,兰州拉面、陕西油泼面、岐山臊子面、新疆拉条子、河南羊肉烩面、山西刀削面,大刀阔斧、大马金刀!当然还有盛名已久的北京炸酱面,据说北京最好吃的炸酱面是自己家里做的,市面上的普遍偏咸,我吃过最好吃的炸酱面,是在赵珩夫子的府上,咸淡适宜,面码一定要多于面的量,囫囵个地吃,什么都别顾,真是太酣畅了!吃完再喝点面汤。赵府的面,我基本都赶上过,虾爆鳝、打卤面、炸酱面、煎两面黄、阳春面等,珩公的孙子小小猫,每周六来看望一次爷爷奶奶,必点名要吃炸酱面,赵先生无奈地说,既头疼也没办法。
南方的面,杭州的片儿川、南京的皮肚面、镇江锅盖面、泰州鱼汤面、武汉的热干面,西南还有重庆小面,最精致的是苏州面,重浇头,讲究吃头汤面,丝丝分明,鲫鱼背、免青、重青、浇头、过桥、宽汤、紧汤……
因工作的原因,近两三年去上海变得频繁,上海的老面馆大致也都去过,味香斋的麻酱拌面,再配一碗小牛汤,卢香纪的鳝丝、猪肝双浇面,大肠面的大肠面,肇周路口的河南拉面,逸桂禾的阳春面,再配一碗酒香大馄饨、一碗红烧羊肉,是有点小贵,蟹谷面、董记庐春面、明呈黄鱼面馆,沪西老弄堂,小管面馆,老半斋的鱽鱼面,宝泰面馆,大时代面馆(老沧浪亭何师傅主理)的青椒肉丝干拌加辣肉,再加一份黄鱼浇头,单独盛一个小盘,冯爸面馆,云和面馆,还有刚从杭州来上海的小狗面馆,还和茗屋夫子一起吃过一面春风的蟹粉面,五原路功德林的素面,人吃饭众口难调,但每一家都有各自的“绝活”,令人印象深刻。
鄙乡是扬州的最北面,淮河以南、长江以北,讲的是江淮官话(洪巢片),私以为饮食和地域、方言一定是密不可分的。鄙乡的面结合南北的特点,自成一道风景。
面中的yyds当属阳春面,所谓大道至简,淮江地区的人民最为熟悉,里下河地区(高邮、宝应、兴化、泰州等)也叫光面,一般是指干拌阳春面,虽然叫光面,紫菜、虾米、小米葱、猪油、黑胡椒、虾子酱油一样也少不了。面是水面,碱足,略微有点泛黄,大的黑胡椒粒和猪油比面更重要,是灵魂所在。高邮有一家陈小五面馆,主打就是阳春面,用白色搪瓷碗,口径20厘米左右,上桌前将搪瓷碗摆进汤水开了的锅里,锅里的汤与碗底接触,汤的温度正好可以融化搪瓷碗里的大油(猪油),如此一来面刚盛出,大油可以均匀地搅拌在每一根面上。
雪菜肉丝面、青椒肉丝面、长鱼面、老鸡面、三鲜面、阳春面、青菜面、光面……都是鄙乡的特色,我最钟爱的是长鱼面,也就是黄鳝,里下河地区水网密布,河鲜也多。长鱼面有两种做法,一种是干拌,现炒浇头,佐以青椒、洋葱、二三片冬笋,重胡椒,大火爆炒,然后与面拌食。一种是长鱼汤面,用鸡骨头、长鱼骨头、野生小杂鱼煨制的高汤来煮面,面好盛出;长鱼在另一锅里烧好,快出锅时搁几段韭菜,最后单独盛一碗,端到食客面前,将长鱼倒进面碗中,不多不少正好漫到碗口,多一点点,就要漫出,真是鲜掉眉毛,乡谚有云:打一个嘴巴子,都不知道!
吃面一定要快,不能慢,慢了就凉了、坨了,气就不在了。吃完面后发一身汗,擤鼻涕用掉小半袋纸,大快朵颐!杜月笙说人生最不易吃的是三碗面,在此时,也早已抛到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