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本龙一,又感伤又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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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真

若不是这场疫情，我们本来是有机会在北京聆听坂本龙一现场演奏的。前年2月，独奏音乐会被迫改为线上。当远在纽约的坂本龙一，用马林巴木槌敲击铙钹时，铙钹的特写镜头中出现了“Made in Wuhan,China”（中国武汉制造）字样。音乐家用自己独有的方式，问候中国观众……

刚刚过去的12月18日，世界杯狂飙也未能掩盖坂本龙一“Playing the Piano 2022”（坂本龙一：钢琴演奏2022）的热度。这场制作精良的线上音乐会，身患绝症的坂本龙一说“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世界各地的听众沉浸其中，又感伤又治愈。

坂本龙一何以抚慰人心？

他不是循规蹈矩、曲高和寡的作曲家。他同时听着甲壳虫、滚石和巴赫、海顿长大，然后以德彪西为终身偶像。他的音乐，内涵丰富，复杂多变，行云流水般纯粹自然。一如德彪西所言：“音乐是热情洋溢的自由艺术……像自然那样无边无际，像风、像天空、像海洋……”坂本迷们想必忘不了那帧照片：作曲家头上套着一个蓝色的桶，站在户外听雨。风声、雨声、鸽哨、虫鸣、汽笛、冰雪融化……声声入耳，无不在黑白琴键上变幻成立体的乐音，教你感知匆忙人生中被忽略的美。

他不是心如止水、明哲保身的作曲家。访谈中，他说过：“音乐和文学就像沙漠中的一滴水，可以滋养那些在获得水、食物和医疗后处于极度压抑状态的人。我想这就是人类不停创造、艺术不间断的原因。”2020年12月12日，在东京的演播室里，现场没有听众，他直播一场钢琴独奏音乐会，“面向彼时正在新冠疫情的昏暗隧道中徘徊的全世界”。对这个世界，他饱含深情，所以他关注大地震、海啸、核泄漏、战争、全球气候变暖，这种种问题都被写进了曲子里。作品《解体》的开头，被闷住的钢琴弦发出短促、刺耳、令人不安的声音，是作曲家用一架海啸后幸存的破钢琴弹奏的。

他是向死而生的孤勇者。2012年起跟拍他的纪录片导演史蒂芬·野村·斯奇博，得知他的病情后，难过地想中止拍摄。主人公却鼓励导演继续，“因为我想，现在他的电影有了一个非常戏剧性的时刻。”他一次次被确诊、动手术，又一次次重返音乐——重启人生。他写过一篇文章《我还能看到多少次满月》，“夏目漱石死于胃溃疡，终年49岁。相比之下，即使在最初发现癌症的2014年于62岁去世，我也足够长寿了。患上新的癌症，如今迎来了70岁，虽然不知道在今后的人生中，还能看到多少次满月升起，但算是难得活下来了，我希望能像敬爱的巴赫和德彪西一样创作音乐，直至最后一刻。”

不知有多少爱乐者像我一样，因喜欢一支主题曲而去找寻那部片子。被大众尊称为“教授”的音乐大师坂本龙一，年少成名的往事也耐人寻味。当年，大岛渚导演看中坂本龙一的俊俏外貌，请他出演反战新片《战场上的圣诞快乐》。醉心于音乐的坂本龙一对表演兴趣不大，跟导演提出如果能为电影配乐就出演，没想到导演一口答应。后来在世界范围流传的经典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就是坂本龙一为这部电影制作的主题曲。他首次尝试电影配乐，一曲成名。

“音乐不仅仅是声音的设计，而且要传达一些东西，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东西。”可谓作曲家的经验之谈。正是那些“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东西”，抚慰了人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