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和轮椅

桑胜月

“人老腿先老”，人们常这么说。是吗？我怎么没觉着呢？别说先前我随女儿们东奔西逐去过不少地方，从没喊过腿不给力。即便是近几年又上去了几岁，不也是在市内，女儿导引我作“阅读建筑”之旅，逛武康路、衡山路、南昌路，哪一街哪一巷不是用腿丈量？

再说这些年，苏州河亲水步道，修一段通一段美一段，哪一段没留下我的足迹？何曾感到过疲与累？看来腿能助我看世界到老！

风云的突变始于去年12月，病毒先袭击了我的心脏，待我“羊”后回归“人”，却意外发现我的右腿不太能迈步了。莫不是无孔不入的病毒又游戏了我原本膝下方一处不碍事的老伤？腿也就势矫情起来，不再给力，让我近似瘸子！

女儿们见不得我一瘸一拐还把持厨房阵地不放，竟单方面撕毁了“家中大事应商量沟通而行”的协定，将一根崭新的拐杖塞进我的手中，偷偷下单的哟！

伤感归伤感，我还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这无奈的现实。然而，为自己的权利我没忘振臂一呼：这事到此了了，今后不可得寸进尺再塞给我一辆轮椅！我会大发雷霆！女儿们诺诺连声，小的不敢，老妈放心！

在我心中，拐杖是老朽的前奏，轮椅则是人生报废的标签，我岂不害怕？

事情并没因我的虚张声势而停止向前演变：晨起，见另一好腿的脚面怎么肿得如发糕？家人大骇。我推想如下：一定是前些天腿脚见好时，我为防腿肌肉萎缩而弃杖下楼兜圈子，一次乘兴还忘了远近。次日又下楼，正遇上电梯惊魂，疾步仓皇逃出，只得拄杖勉力艰难登梯两层。出现肿胀盖出有因，稍加休息自会消退。

但孩子们不认你这个分析，她们一口咬定大概率怕是血栓了！我这边厢休息，那边厢的女儿们忙得团团转：朋友圈喊话，谁能帮忙推荐几款适用老人的轮椅？一时应者众。高至几千元的有，多功能小巧可手提上飞机；低至几百元的有，朴素家常耐用。她俩头碰头在网上查样品，看型号，全然不顾我先前的抗拒与恫吓，一意孤行地下了单，轮椅明天即到！

不看脸色的她俩，在我耳边不停聒噪：进医院东查这西验那，好人也会跑断腿，有了轮椅啥也不怕！我怒怼，轮椅派这个用场不晦气？女儿们提醒，你想想中风的外婆生前，去地段医院针灸，哪次不得去居委会借轮椅？临了，人家总追加一句，早点还来哦！害得外婆不敢在路上多停留一分钟看看车水马龙和那新造的楼。

是的，那时如果有一部轮椅，母亲不至于囚于斗室寂寞度日。由孤寂的母亲我联想到后几年身居南京的父亲的晚年。庆幸他因有了部轮椅而能进南京博物院看文物，“跑”明故宫追忆“大明风华”，还能来沪遍游上海风光。轮椅的滚动，大大扩展了他的生活面……

我的神游被打断，孩子们替我展望，等你腿脚好了些，我们推你去浦江大道沐浴春风，看沙鸥翔集。你走一段看看，坐一段歇歇，依然是美丽人生！

我已然心服，渐渐老去是规避不了的生命进程。外在的肢体功能的退化无须掩盖，正视、改善、提高生活质量才是上策，才是理智。那么我还有必要抗拒拐杖和轮椅吗？

必要时，接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