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市“水龙宫”

鲁晓敏

在浙西南松阳县的古市镇，一间面积不大的老店，挤在古街中显得极为普通。透过木栅窗户向里张望，可以清晰地看见地上码放着几十只水桶，墙壁上挂着灯笼，屋角堆放着扁担、斗笠、吊桶等物什，它们表面积满了灰尘，似乎还定格在数十年前的时光中。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店铺呢？询问了当地人，他们称它为“水龙宫”，难道这是供奉龙王的小庙？他们说不出个道道来。走访了多位老人后，很快揭开了谜底，原来这是一座清代的消防铺。

古市镇民居稠密，瓦连栋接，木构建筑容易着火，一旦扑救不力，火势会殃及整片街区，防火难题令古市人头疼不已。清代，古市镇以户籍为单位，设立三个消防铺，添置新设备及维修的资金由街坊、商会、宗族或热心于公益事业的大户捐赠。这个坐落在下街64号的“水龙宫”便是其中一个消防铺。

一旦发生火情，鸣锣为号，散居在各处的队员听到火警后迅速奔向消防铺。救火时，统一听从队长号令，队员各司其职，除了灭火组和挑水组之外，还有一组人员利用大小挠钩、锯子、柴刀、竹竿等工具，在火场上破拆房屋、切断火路、扒火道、防止火势蔓延扩大。

火场上，最重要的灭火器械当数推水龙，在当时属于最先进的消防器材。它由水管、水枪、压杆、木桶、支架组成，其功能相当于今天的消防车。一接到火警，几个青壮后生便合力抬着水龙赶到火场，两个体格健硕的汉子站在水龙两侧，一上一下，猛压木质手柄，桶里的水受压后形成水柱，通过水龙头喷射出来。据参加过灭火的老人回忆，水龙喷射出的水量比今天的水龙头要大很多，可以喷射到几十米以外的地方。与此同时，几十个后生跑到松阴溪和附近的水井、池塘去挑水，不断地倒入木桶，为灭火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源。

20世纪30年代，古市曹家发生了一场大火，消防队员在灭火的过程中，一面高墙轰然倒塌，造成7人死亡的重大事故，对于古市的消防队来说这是一次惨烈的损失。牺牲的消防员事迹被逐级上报，得到了各种表彰，但是7条鲜活的生命逝在了火场，再也回不到亲人身边。

从此，古市的消防制度和措施更加完善，官府对纵火者施以更加严厉的刑罚，对失火者造成他人损失加大了赔偿力度，对在救火中玩忽职守的官员依法治罪，对那些英勇救火者予以精神上的嘉奖以及物质上的犒赏，大力弘扬和倡导他们的义行。大的宗族、商会、街坊以及普通居民积极筹款，对那些在灭火中的受伤者予以治疗和对牺牲者进行善后处理。

据当地学者杨致良老师回忆，每年农历六月六日，古市有晒水龙习俗，人们把水龙等消防工具搬到大街上晾晒，然后进行洗街，通过晒水龙对消防设施进行保养和维修。同时，进行一场街坊全民参与的消防演练，多的时候有上百人参与，人声鼎沸，井井有条，忙而不乱，场面非常壮观，如同上演一场华彩的大戏。这样的场景一直持续到60年代。

70年代后，随着专职消防队的成立，下街消防铺被废弃。今天，消防铺和很多消防物件仍在，唯独缺少了最为重要的水龙。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松阳县消防大队见到了一只保存完好的水龙——杉木做的大木桶，呈椭圆形，外表显得结实而稳重。原来十多年前，消防员发现了下街消防铺的水龙，将它搬到了消防队作为文物保护了起来。再细询问，“水龙宫”居然是浙西南仅存的专用消防铺，它不仅保留着完整的建筑，消防器具也基本完好，它为我们提供了一则活生生的古代消防体系实例。

历史上，一场场血与火、水与火的博弈已经远去，一幢曾在历史上发挥过重要作用的消防铺也已废弃。但是，在科技落后的时代，下街消防铺将街坊团结互助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他们没有报酬，却义无反顾地奔向吉凶未卜的火场，突显了灭火者不怕牺牲的大义精神，值得后人学习与发扬光大，因此显得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