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从进
仲春,坐一叶小舟,去海边的一座小岛上踏春。岛上只有一个村庄,村里只住一个人。村庄里碧草清水,阳光洒下来,苍翠静穆,我们在村里流连了一上午。
午后,沿着一条小路往一个叫老鼠峙的小渡口走。一路荒凉,泥块斑驳,两边全是井田似的养殖塘。午后的阳光寂寂寥寥地照在人的身上,拉出老长的影子,让我们仿佛走在古老的驿道上。岸边的跳跳鱼见有人来了,扑通扑通地跳到水里无声无息地游走了。
我们磕磕绊绊地走着,路边长满野草,开满了花。忽然看到一种草,让我立刻眼里放光——苜蓿草!整条路上密密层层,挨挨挤挤长满了苜蓿草,它们相互簇拥着生长得十分欢快。我又惊又喜,这是我儿时经常见的草啊,起码有二十多年没见了。今天看见它,就像意外地见到久违的老友一样亲切。苜蓿因开的是黄色的小花,在我的老家叫黄花草。童年时,冬天的水田里成片成片的,全是这种草,来年春天开着黄色的小花非常好看。农民们总是把它翻耕后做肥料,也可以做牧草,还可以供食用,营养丰富。
可怜苜蓿草,当年随汉使从西域传入中国,种于汉家天子的离宫别馆供贵人观赏,欢迎来使,是何等高贵。宋梅尧臣有《咏苜蓿》诗:“苜蓿来西或,蒲萄亦既随。胡人初未惜,汉使始能持。宛马当求日,离宫旧种时。黄花今自发,撩乱牧牛陂。”后来种入农田当作肥料,至今两千多年了。近年随着农田改造,它们失去了生长的土壤,广大的农村几乎见不到了,想不到它却默默地生长在海岛上。
看到长在路边无人问津的苜蓿草,开着寂寞的小黄花,我久久凝视,神情落寞,莫名哀伤。好在它们自己还在相依为命,相与欢乐,长得蓬蓬勃勃,并不感到孤苦和落寞,要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它本来在西域就是路边的野草,只是汉天子以为它长得好看,把它引入中原,种在离宫别馆边,供贵人和来使观赏。然而它并没因为被天子钟爱,植于离宫别馆旁就自认身份高贵;以至于后来被贬入农家作了肥料,仍然高高兴兴,毫无怨言。直至现在农家也不要了,它就回归自己草的本色,在这荒岛的路边密密层层地长得欢快!试问汉家天子、离宫别馆还在吗?早已化作黄土。只有不记身份的苜蓿草仍然美丽地长在这小岛上,充满了无限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