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振华
李白诗云:“早起见日出,暮见栖鸟还”,今天的我们,朝阳和倦鸟似乎都不见了。醒来的第一个动作,是伸向床边柜拿手机;临睡前还得一屏屏地刷完信息,才能安眠。不知你是否关注过自己的“屏幕使用时间”,每一天拿起手机的次数、使用的若干App为此耗用的时间,这里都用彩色条形统计图,一笔笔记录得清清楚楚。谓予不信,翻看一下,你的下一个表情基本是惊讶、愕然。
《计算机与人类行为》杂志上有一项研究,说今天的新闻消费最突出的特征是,消费者接触到的信息量非常大,一张《纽约时报》周日版所包含的信息,比19世纪普通公民一生所面临的信息还要多。传统媒体中,报纸是普及性最广的媒体。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经历过信息饥荒、无书可读的日子,那时在我居住的小阁楼上,斜坡屋顶糊满了旧报纸,睁眼闭眼,报上的黑体宋体隶书魏书标题字,编排文章的小五号字,工工整整地都印在脑子里,一些常用的词句语汇可以倒背如流,至今我尚能写几笔新魏汉隶,功夫也概源于此。
从通宵在书店排队抢购名著,到电视机普及、各种报刊雨后春笋般涌现,从互联网将人类引入“信息时代”,到微博微信各种自媒体公众号,短短几十载,桑田碧海须臾改。有个实验数据,我们从互联网一天接收的信息量达128400个字,沉溺于电子产品中的年轻人,一天接收的信息,更是可以堆满一个普通电脑的硬盘。其实对于你我来说,拥有每天10万字的阅读量,与其碎片化、心不在焉地刷屏,不妨去试着拿起一本书,比如一天看罢乔尔·贝斯特《这是真的吗》,三天读完东野圭吾的最新小说《白鸟与蝙蝠》,五天掩卷“天才历史学者”李硕的《翦商》;都说《红楼梦》至少应该读五遍,花费一星期又可以再读一遍,何乐而不为?
翻看手机屏上的信息,大多如过眼云烟,不会经过大脑深层次处理。在快节奏的生活中,放慢脚步,下意识地进行深度思考显得尤为重要。马克·吐温曾经说过一句著名的话:“我因为太忙,所以没法把这封信写得更短。”要把信写短,言简意赅,需要下功夫,慢慢炼字,慢慢删减。但如果忙得静不下心,只能信笔而书,随意挥洒。信息超载会导致焦虑、压力和疲劳的增加,甚至影响思维和判断能力。有一封在在某国教授界疯传的电子邮件,标题是《电子邮件让教授们变傻了吗》,西方人比较正式的交流是电子邮件,而且收到电子邮件当天必回。于是很多教授每天一打开邮箱,就有一两百条邮件,处理完这些信息,哪还有时间做科研?有一名教授有感于此,大声疾呼,然而这篇“防傻”的文章,还是通过电子邮件发给其他教授的,无意间给教授们又添一“傻”。
手机利用了即时满足、趋易避难的人性弱点,那些千奇百怪的信息、短视频,投其所好的推送、自动播放的机制,不断刺激大脑释放快乐的神经递质,让人们产生依赖成瘾,没完没了地刷屏。前不久,余秋雨在上海戏剧学院和师生对话时说:“不要在各种各样媒体信息当中沉没我们的生命,我们不要成为信息的奴隶。在信息发达的时代,更要在信息中保持清醒、保持干净、保持自己的完整。”我们有禁烟日、熄灯日、无车日等,这是一种倡导健康环保、回归绿色生活的合理尝试。每年高考时分,在试场附近实行信号屏蔽,数小时的手机无声、屏幕熄灭,周围的人们开始抬头打量四周,其实不妨看作这是一种“无手机时”,或者“禁微信时”,让我们暂时闪躲汹涌而来的信息大潮。
柳宗元当年孤寂清冷时,写过一首诗:“三日柴门拥不开,阶平庭满白皑皑。今朝蹋作琼瑶迹,为有诗从凤沼来。”在我看来,可以借以规正平日的手机使用,比如为了闪躲冗余信息,给手机屏幕设立一扇“柴门”,屏蔽那些“刚刚体”“重磅文”;将一些难以退出的群聊折叠起来,皑皑白雪,无人来访;在可闻亲朋好友“琼瑶迹”的距离内人机分离,心无旁骛,独有“室幽”。当然微信、短视频毕竟还是外界投射的镜像,是放眼四望的一处观景台,如果偶尔从中看到几帧云涌风动的新闻画面,发现一段令人喜欢的美文,感觉就是朋友圈里的一首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