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散曲

赵韩德

公元765年春夏之交，杜甫携家离开成都草堂，乘船沿岷江南下，准备出三峡到荆州，再由汉水至襄阳，然后陆路向长安。却终于漂泊湖湘。他把草堂留给了弟弟杜占。

成都，西有都江堰市。秦李冰为蜀守，在岷江上作大堰，“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沃野千里……谓之天府也。”岷江浩荡，“蜀地之甲，浮船于汶（岷江），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荆州）。”成都县设立于汉武帝元鼎二年。今成都双流区，乃西汉广都县。据考，古蜀王蚕丛等曾先后以广都之樊乡为治所。司马相如离蜀入长安，于广都城门题：“不乘高车驷马，不过汝下也。”我津津有味地在人流如织的成都锦里品尝当地小吃。锦里一带，即杜甫“好雨知时节”诗中的锦官。古时织出锦缎，濯之锦江，色泽特鲜明，“遂命之为锦里也。”

在成都草堂，杜甫先后写下240余首令后人心口相传的诗篇。草堂成了无数人心中的向往。五代时，穷愁潦倒的诗人韦庄应邀入蜀，担任了蜀王王建的宰相。他第一时间寻觅到草堂遗址，重结茅屋，使之保存。我在草堂流连忘返。这里有此地出土的唐代陶瓷器具，如短流执把壶，好酒的杜甫曾执此壶自斟自饮吗？“千里犹存旧冰雪，百壶且试开怀抱。”双耳罐是杜夫人日常贮水用的吗？四耳罐是否用来从浣花溪提水？绿釉斑驳的钵或是用以盛饭？

在草堂徘徊，想象韦庄。韦庄祖先为唐代显贵大族，他的四世祖是韦应物，曾任苏州刺史。韦庄少年时代居长安，调皮，“晓傍柳荫骑竹马，夜隈灯影弄先生。”“曾为看花偷出郭，也因逃学暂登楼。”成年后科举屡次不第，穷愁江湖。

公元880年12月，黄巢攻入长安，韦庄却还滞留城中，他在著名的《秦妇吟》中痛切地写道：“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而此时，一位将在20年以后收留他、此时尚不相识的军人，刚刚出城。王建作为忠武军将领，护卫唐僖宗逃亡成都，重走玄宗避安史之乱的蜀道。

青羊宫依傍锦江，始建于西周，初名青羊肆。唐僖宗于881年避黄巢兵乱而驻跸于此，大修殿宇。伴君的是生死相依的将领王建。2019年秋天，我来此地拜谒。看铜质青羊、吴道子画的刻石、紫气东来亭……想得更多的，是韦庄，以及那位王建。

王建，因军功典领皇家卫队神策军。在护卫逃难的唐僖宗时，他冒死效忠：“负王玺以从……栈道几断，建控僖宗马冒烟焰中过。宿坂下，僖宗枕建膝寝。”二十多年后，公元907年，王建称帝，国号蜀。王建目不识丁，却喜欢文化人。他有这样一段肺腑之言：“吾为神策军将时，宿卫禁中，见天子夜召学士，出入无间，非将相可及。”于是我们看到不少诗人出现在王建的宫廷之中，包括诗僧贯休。

被王建实实在在委以治国重任的，是《花间集》中领衔的韦庄。面对北方战乱，韦庄吐出“避难徒为阙下人，怀安却羡江南鬼”的心声。901年，应王建之请入蜀，王建将其倚为肱股。让我们感激韦庄，他富贵不改书生本色，迅速寻觅并修复了杜甫草堂。此时距杜甫之解缆离开浣花溪，已有140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