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凡平
秋天,它是有声音的。秋天里蟋蟀的鸣叫,即是古人所称的秋声。
在音乐诞生前,蟋蟀的鸣叫声,正是这个时节里最美妙的韵律。
唐代诗人韩愈,更是对四季的声音做出了权威的判断:“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一年四季,季季有声。
以虫鸣秋,正是秋声的生动写照!
童年时候,一到秋天,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去郊外捕捉蟋蟀。家里养了蟋蟀,放学了,我们就会直奔家里,拿出自己精心喂养的蟋蟀,在弄堂里撅起屁股,围成一堆,只让头顶开个“天窗”,透进少许光亮,就玩斗起蟋蟀,彼此决出胜负。胜出的蟋蟀,它的叫声总是让人听来十分愉悦,所有的目光与掌声也都会给予胜者,期待这只胜出的蟋蟀好去打赢下一场恶战。
那时,秋天时节的弄堂里,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时不时地可以在灰墙的缝线里,水落管的凹处,以及门外水槽的底部,飘荡出秋虫此起彼伏的鸣叫与接铃声。
虽然,这些都是我们丢弃的已经败下阵的蟋蟀所发出的叫声,但是它们的声声鸣叫,给予充满烟火气的老弄堂,平添了一股富有动感与韵律的回响。
喜欢闻听这秋天里的秋声,自然而然,也就会关注起有关蟋蟀的书籍。
现代玩家中,当数北京的王世襄大玩家,在他所著的《锦灰堆》一书里,将自己收虫,养虫到听虫,描写得淋漓尽致。放学时,在书摊翻看此书,我经常会忘记了时间,回家少不了挨一顿父母的骂。
我的好友作家姚克明也酷爱蟋蟀,捉,养,听,斗,事事精通。每到秋天,他玩蟋蟀,也是会忙得不亦乐乎。姚克明不仅会识蟋蟀,也会玩斗蟋蟀,他还为此写了两本关于蟋蟀的书:《蟋蟀世界》与《虫王》,让我叹为观止。以致,我每次要将自己喂养的蟋蟀拿去与人决一雌雄,分出胜负时,总会翻出姚克明写的蟋蟀书,临时抱佛脚,再对照一遍,以免自己的眼光与经验出现严重误判与决断。
对于这只蟋蟀好坏的判断,我最佩服的就是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仕国大哥,他是虬江路公认的玩虫顶尖高手。养在蟋蟀盆里的蟋蟀,只要听到其一声鸣叫,不用开盖把看,仕国大哥,就能断定该虫是否已到出盆鏖战的最佳时间。打开盆盖,只要给仕国大哥看上一眼,他立刻就能报出这只蟋蟀源自何地,属于什么品种,适合与何种蟋蟀格斗赢面大,更为神奇的是,仕国大哥只要稍稍看一眼这只虫,就能准确说出这它有几针大小(蟋蟀分量的术语),上了秤,果然不差丝毫。在沪上斗虫界,经仕国大哥看后断定,可以出战的蟋蟀,格斗的赢面总在八成以上。
秋天一到,我们都会聚拢到仕国大哥的家中,看蟋蟀,斗蟋蟀,伴着满屋浸润的蟋蟀鸣叫声,聆听着仕国大哥娓娓讲述,那些蟋蟀格斗的传奇故事,是一种秋天独有的享受。
在秋天,你想听到蟋蟀最美的叫声,势必家里也要藏有几只年代久远的蟋蟀老盆,那时谁家藏有几只“天落盖”蟋蟀老盆,他家昔日即使不是家境富裕者,祖上肯定也是个大玩家。
我居住过的永丰坊,隔壁邻居阿牟家,一进入盛夏,他就开始在三楼晒台上清洗一只只蟋蟀老盆,然后使其在烈日下暴晒数日。这些清一色“天落盖”老盆,看得我心里直痒痒。
我只有仕国大哥送给我的两只“和尚”老盆,这在初级玩虫一族中也算不错了。养在这种老盆里的蟋蟀,时值秋日,它持续发出的委婉而起伏的鸣叫声,听起来着实极富生命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