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赤阑桥

张艳阳

故乡合肥，因水得名。穿城而过的南淝河与东淝河合称“淝（肥）水”。“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南宋词人姜白石这样写道。

姜白石，名夔，江西人，一生漂泊，为清客。“姜郎未仕不求田，倚赖生涯九万笺，稛载珠玑肯分我，北关当有合肥船。”友人陈造的诗点出姜白石与合肥的缘分。

姜夔与合肥女子相恋，笔下多有提及。他曾“客居合肥南城赤阑桥之西”，自诩“城南诗客”。合肥是南宋边城，宋金以淮为界，淮南重镇合肥屡遭战火，《淡黄柳》中，他写道：“巷陌凄凉，与江左异，唯柳色夹道，依依可怜。”

仲秋的一天，我去合肥城南寻访旧迹。由我住的北城去南城，可沿环城路西线骑行。环城路在古城垣基础上建造，绕城一周的护城河与之相依相随。昔日破败城垣，如今密布自然生长的参天大树。绿荫中，双向车道和人行绿道逶迤而行，碧绿河水从林中时隐时现。想起姜白石词云：“日暮。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合肥古代城墙高，称其“高城”，可谓一语双关。

过长江路后，向东南转；满目青翠，拂面的风亦尽染绿意。过金寨路后停车，沿长长的石阶下到水边。杉树高大、国槐茂盛，有小径曲折通幽，甚是怡然。行不久，见石桥横亘，登台阶，有碑立于桥头，上书金色大字：赤阑桥。

读书时常路过此处，也曾与友人荡舟桥畔小湖，未留意这座桥，原来有着悠远的历史；不过，眼前车水马龙、安居乐业的景象，如何想到八百多年前，这里“绿杨巷陌秋风起，边城一片离索”？在这首《凄凉犯》的序中，姜白石叙述了写作缘起和琴律的“犯调”：“予客居阖户，时闻马嘶，出城四顾，则荒烟野草，不胜凄黯，乃著此解；琴有凄凉调，假以为名……”

姜白石精音律、善琴箫，“音节文采，冠绝一时”。《白石道人歌曲》中他以三种体系的乐谱记载二十八曲，其中十四首为自创，一首为唐曲填词，这在宋及以前是绝无仅有的，不仅为后人留下古代音乐的原貌，也因词曲的精彩而被历代人喜爱和传唱。他据古琴伴唱风格创作的骚体《古怨》是现存最早的带减字谱琴歌，运用丰富的音阶与独特的侧商调，谐婉清丽、哀而不伤，得见作者面对惨淡人生的清高姿态。

“我家曾住赤阑桥，邻里相过不寂寥。君若到时秋已半，西风门巷柳萧萧。”站在赤阑桥上眺望，绿林深深、红花灼灼，人家楼宇掩映，一泓秋水盈波，此刻虽是姜白石笔下的季节，而风景却迥异。旧时月色，几番照我；梅边笛声，是否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