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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莉莉
前些天读到刘小虎先生的《儿童晚班》,此短文掀开了我近七十年前的回忆。儿童晚班学校是我的发蒙端。
1954年秋,我要上小学了,父亲带我去报考四川北路第一小学。考小学要面试,不过是老师问几个简单问题罢了,诸如:几岁啦、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考前母亲已为我培训过多次,那天我自然对答如流。谁知神差鬼使,竟然没被录取。次日,父亲又带我去溧阳路小学赶场次,考的也还是那套东西,取了!父母并没高兴,因为这是私立学校,学费贵。公办学校一学期收费六元,私立学校要三十元。开学在即,怎么办?父亲的同事建议去报儿童晚班,下午两点半上课,晚上六点半放学,学费便宜,只要两元。不容耽搁,我又尾随爸爸再次赶场。这样,读个小学我竟三进考场,还让大人受累,才成了天水路儿童晚班的小学生。
学校在天水路溧阳路口,设施简陋。校园小,只有甲、乙两个班级,教室是两间大平房。课桌面坑坑洼洼,没有垫板不能写字;两小朋友合坐条长凳,倘若一个没坐稳,另一个就可能摔跤。教室后有排矮房,分别是教师办公室和厕所。女厕所为一条长沟,沿墙三面装着木架,上铺木板,中间挖了几个圆孔。我家那时住在溧阳路1084弄,用抽水马桶,不习惯在学校如厕。下午四点多时,学校会给小朋友喝豆浆,有了便意我总熬着。一个冬天夜晚的放学路上,我终于出了“洋相”,一路哭着回家。家人正等吃晚饭,妈妈边训斥边给我换洗,爸爸不响。
我的级任老师是朱並西,年纪与我母亲相仿。短发,常穿身列宁装。她教语文和算术,对学生很亲切。她来家访过,我妈八十多岁时闲聊起陈年往事,还记得朱老师。小朋友最喜欢上音乐课,唱歌很开心的。学校只有一架脚踏风琴,平时放在办公室,课前课后都靠孩子们搬进搬出。一年级小朋友没手劲,须出动四个男孩才行。每逢音乐课前,小男生争先恐后去搬琴,唱歌时他们声音也最响。那时我们唱有《卖报歌》《警察叔叔本领强》《世界人民团结紧》等歌曲,“嘿拉拉嘿拉拉,嘿拉拉嘿拉拉,天上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开唱前,老师先教小朋友练声,“咪依依依、啊啊啊啊”,这个训练枯燥又乏味,我们不喜欢。
在儿童晚班我只读了三个学期,二年级下时家搬到四川北路,就转到新广路小学了。新学校的硬件设施要好得多,可我忘不了儿童晚班。至今还留有两份一年级的成绩单,32开大小的页面,繁体字,格式是从右至左直书。正面书有《学生成绩报告单》字样,落款是“上海市北四川路区天水路儿童晚班”,还有一行小字:一九五四年第一学期。圆形图章盖在落款上,图章中心六个字:“儿童晚班班戳”,戳印依旧鲜红。报告单内页左面是“学业”栏,有语文、算术、体育、音乐、图画五门的成绩记录;右页为“品德”栏,是期中及期终的评语,还有奖惩记录及等第考核。当年母亲把成绩单锁在皮箱里,直到五年级时我有了属于自己的抽屉,才把它给了我。这两页纸片,于我弥足珍贵;从高处看,现在它应该是份文物了。
“儿童晚班”的教学模式,在上海普教史上是不可忽略的一笔。办学时间虽然不长,正如刘先生文中所说“它顺应了当时社会发展的需要”,在百废待兴的新中国成立初期,为上海普及教育工作的推广拾遗补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