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7日 星期五
鱼的嬉戏(油画) 长短 露西 粉蒸肉 大俗大雅张贤亮 爱心渗透在服务中 大王
第14版:夜光杯 2023-11-29

大俗大雅张贤亮

傅小平

像张贤亮这般人生跌宕起伏,写作丰富复杂的作家,远不是一篇简单的文字或几个字词可以“论定”的。当我回想起他的时候,却总有两个词——亦庄亦谐、大俗大雅,如孪生兄弟般,携着不可阻挡的气势,穿过词语的丛林里联袂而至。

可堪佐证这一判断的是查建英在《八十年代访谈录》写到的场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台湾作家陈映真在山东威海的一个会上发言,谈到他对年轻一代,对时事,对当时文化与环境的忧虑与关切。等到张贤亮上台,却是开口就调侃:我呼吁全世界的投资商赶快上我们宁夏来。陈映真会下去找张贤亮交流探讨,张贤亮却说:哎呀,两个男人到一起不谈女人,谈什么其他。

张贤亮的写作着实是有关女人与风月的。《收获》主编程永新曾在一篇文章中回忆说,当年张贤亮的小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发表的时候,很多女作家认为他不尊重女性,老作家冰心因此给巴金打电话,让他管管《收获》,但巴金看完之后,得出的意见是:张贤亮的小说似乎有那么点儿“黄”,但是写得确实好,没什么问题。

张贤亮可谓俗到极处。但实际上,与其说他俗,倒不如说他活得自由自在。他敢于把心中所想真实表达出来,他敢于对自己的话负责。

张贤亮也是有智慧的,敢于挑战禁忌或习俗,但他其实极为明白底线和界限所在,他也总能比很多“不敢越雷池半步”的人多迈出一步,他因此成了众人瞩目的弄潮儿和先行者。

听张贤亮漫无边际地神聊,印象中,他什么都谈,谈到了我有所耳闻的一切,也谈到了我闻所未闻的一切。他没有如我们所想谈文学,谈小说。当时真想问问他,为什么不谈,却终究是没问。我想要我问了,他或许会反问我,为什么要谈?文学就得是文学本身?文学不可以是文学之外的任何东西?

张贤亮无疑是热爱文学的。在大起大落的人生里,他变换了很多角色,他的文字风格也在不断发生变化,唯一不变的是他对写作的挚爱。

我曾问他为什么写作?他说就是好玩。我当时并不怎么理解,只有等到他去世后不久,《新民晚报》记者让我回忆与他接触的印象时才幡然醒悟到,他说的好玩并不是玩世,而是一个人真正回到内心之后的真诚与纯粹,而好玩的背后,依然是深切而真挚的关怀。一如他的随性,其实不是随意,而更多是一般人难以企及、敢于慨然自言“最有争议的作家”的,那种无拘无束的人生境界。

当一个重要人物去世,我们总会禁不住感叹,一个时代逝去了。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或许是,另一个崭新的时代开始了。但张贤亮的去世,在我看来很可能象征着一个文学时代的结束。像张贤亮这样由文入商,并且在文学和商业上都有辉煌成就的作家,几乎销声匿迹了。

时隔多年,我依然会想起那次聚会后,张贤亮在他兄弟陪同下沿福州路熙熙攘攘的人行道渐行渐远,最后在拐角处消失的身影。我总是隐隐期望,如他这般的格调和境界,并没有在我们这个世上随风而逝。

放大

缩小

上一版

下一版

下载

读报纸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