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生欢喜

孟红娟

久未雨，我家依梦园的地晒得又干又硬。种在盆里的三角梅每天在掉叶。春天从花圃买了一棵高大的盆栽三角梅，才过半年，虽开了满树艳丽的花朵，但最近每天从花盆下扫出一把把枯叶，心里难免生疼。另有一盆半人高的粉红的玫瑰花，刚种进木盆时，花开娇艳，没想到过了一个夏天，跟三角梅一样，抵抗不住晴旱，释放了一时的明丽后就枯萎了。还有种在盆里的飘香花和绣球花，也没逃脱相同的命运。这些花的结局全被父亲说中了。

当初将这些花买回家时，父亲指着兰花、仙人掌和葱兰说，这几种花好养的，其他的都逃不过夏天和冬天。父亲这些打击人的话气得我差点想去捣毁他种的菜。我有点怨恨父亲，我认为是他咒死了这些花，因为他不爱花。我俩的口角经常由此发生。

父亲每天在菜地旁打转，唠叨着这天再不下雨的话，地里的大蒜抽不出来了，青菜、萝卜也僵着了。原指望第二季的四季豆和黄瓜能开花结果的，看来希望渺茫。虽然每天都给菜地浇水，但终究满足不了植物们对水分的需求。

整个九月无雨，过了处暑、白露和秋分，这天早上，终于下雨了，浮躁的空气顿时宁静下来。门前屋后的树又变得湿漉漉、绿茵茵了，一盆盆卷起了绿叶的吊兰也打起了精神，四季豆和黄瓜被雨水打得不住地点头晃脑。干硬的泥土被一场喜雨淋得湿润又松软。

虽然依梦园不缺自来水，但父亲还是拿出家里所有的塑料桶接水，这是他从农村带来的习惯，也是他一生的习惯。听着雨水滴在桶里的声音，父亲安然又专注地坐在雨棚下，这神情是一个老农对雨水的渴盼和希望着地后的知足，就像他年轻时站在稻田旁，看着稻穗扬花、灌浆，直至变黄、弯了腰、低了头，然后在烈日下将它们一担担收回家，碾成米，装进仓。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被雨水清洗过的树叶闪闪发亮，一如少年的瞳眸。有雀子飞来，停在门前的树枝上，树枝有粗有细，树叶疏密有致，雀子的嗓音有时强有时弱，有时长有时短，但都非常好听。

我拿着手机到院子里寻芳。今年的喇叭花不如去年开得热闹，倒是大红的五角星花不怕日晒，每天在爬藤。细小的繁花密密的，像极了一柄柄袖珍的小伞撑在绿篱上。凤仙花结籽后，无意中落在盆里的花籽竟又发芽、抽叶还开出了三种颜色的花。一个院子，一场落叶。夜幕降临，唧！唧！蛐！蛐！铃！铃！各种虫音此起彼伏，也很好听。忍不住走出书房，满院的月光。忍不住抬头，一颗颗小星星在深幽的天幕里一闪一亮，很近又很远，天与地在夜色中深情地融为一体。花园里的路灯透着昏黄的亮光，树影摇曳，未见人影走动。门内书香弥漫，门外是远方。我在门内与门外之间穿梭，感知着生活的又一天。

在依梦园就像生活在乡下，每天看着地里的菜和盆里的花不停地开谢枯荣，它们遵循的都是自然的法则，下雨便下雨，起风便起风，简简单单，不刻意，不做作，该怎样就怎样。

在依梦园待久了，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简单，也越来越独来独往了。在朋友圈看到这样的话：“平凡的日子，不需要那么多深刻，简单就好。久而久之的简单，就是一种节奏，就是一种韵律，自然也就是一种美。”

自然生欢喜，有时与父亲的口角也成了一种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