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叶世荪
普通话和上海话中都有“长远”一词,但前者多指尚未发生的、未来较长的时间,譬如:长远打算、长远计划;而后者则主要是指说此话以前已经发生或持续了很久的时间,譬如上海话中表示“久违”的日常用语“长远勿见”,杨绛在《我们仨》中写道:“阿奶,长远勿见,侬好口伐?”意思是说在这次见面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彼此没有碰到过了。类似的用法还有很多。秦来来《我的上海闲话情缘》:“(听众)说我的上海闲话交关标准,长远听勿见了”;上海民谣有个格式化的开头:“长远勿曾唱山歌”;金宇澄《繁花》中蓓蒂说:“我长远不哭了”;这其中的“长远”都是形容过去了的时间段。这种用法是普通话中看不到的。
在明代小说《金瓶梅》中,用了两个不同的词语来避免这两个时间段的混淆。表示将来的还是用“长远”。譬如第五回,王婆给西门庆出主意:“(等潘金莲)孝服已除,大官人将他娶到家里,不就是长远夫妻?”二十九回春梅说各人的命运料不定,“莫不长远只在你家作奴才罢!”七十五回,潘金莲责问去李瓶儿房里的西门庆:“莫非你与他停眼整宿在一铺儿长远睡?”西门庆忙否认:“谁和他长远睡。”“长远”之下说的都是从今往后的未来。而表示过去时则另用“常远”一词。譬如第二十六回,来旺媳妇对西门庆说:“我常远不是他的人了”,意思是说已经很久没和来旺在一起了,以此作为自己出轨的理由。该书还有一处两个词语并用的情况,能更清楚地反映作者特地区别使用两词的用心。第十一回中孙雪娥向春梅撒气道:“主子奴才,常远似这等硬气”,说春梅只是个奴才,却长久以来一直这样颐指气使;然后被告状遭殴打后她又说:“我洗着眼儿,看着主子奴才长远恁硬气着,只休要错了脚儿。”很明显,“长远恁硬气”是指以后还继续长期地如此霸道,表达的是她内心的不服不忿。
古时候,“常”和“尝”相通,有曾经的含义;因此,用“常远”表示曾经发生的、已经过去的事情是合适的。1908年,由法国天主教上海土山湾慈母堂印制的《土话指南》中,也多有“常远勿会”“常远勿看见”这样的表达。
在今天,大多数普通话用词可以直译成沪语,自由切换、无缝畅行于上海闲话中;如何避免“长远”一词在上海话中所指时间段混淆的尴尬,不妨参照兰陵笑笑生的做法,使“长远”“常远”能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