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伍黎

胡雪杨

导演伍黎是我父亲胡伟民国立剧专的师兄，上海青年话剧团的导演。父亲刚调入青话，伍黎就回家说，胡伟民来了，青话来了一个好导演，还懂俄语，青话会出更多好戏的。这话是我听伍黎的公子柏良大哥说的。我内心着实感动许久，伍黎导演回家报喜般赞一个师弟，可见他对发展青话戏剧事业的渴望。

据说伍黎伯伯有一种很奇特的病。他走路向前只能看到前方（左右两侧几乎看不到），人的视角宽160度，他的视宽要窄好多，我记得伍黎导演那时经常由他小女儿陪着来团里，但奇特的是，在排练场在舞台，他一目了然，看得宽着呢。这就是职业病，运动员一到赛场，将士一上战场，演员一听摄影机响，就满血复活。伍黎很健谈，他当时已年届六十，但与我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小屁孩相谈甚欢，没任何导演架子，记得他排一出戏，戏名一直定不下来，临要演出了还是定不下来，他很认真对我和雪桦说：“这个剧名应该叫《这是一个不得不看的戏》”。

安福路201号，上海青年话剧团斜对面本来有一个公共浴室，一次伍黎去浴室泡澡，洗完澡整装回家，到家后始终觉得不舒服，硌硌涩涩不顺畅，女儿着急嘘寒问暖，伍黎最后说自己上床躺一会儿兴许会好，于是宽衣解带进被窝，此时女儿忽然发现一条貌似毛巾的一角在他脖梗处杵着，于是去拽了一下，这一拽不打紧，一直拽，拽啊拽……拽出了一条一直裹在伍黎导演身上的澡堂大浴巾。原来，伍黎洗完澡忘了扯下浴巾直接穿上衣服走人了……你说能舒服吗？伍黎导戏太忘我，连下班泡澡都能泡出这般大笑话。

我向柏良大哥要伍黎伯伯的照片，柏良大哥说，他爸爸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故照片不多。这让我想起伍黎导演最后排的一个戏《西哈诺》（娄际成叔叔饰），这个戏讲法国一个有着丑陋大鼻子的贵族正义善良，挥剑战敌，为爱献身的悲喜剧故事，这也许是伍黎导演自己内心的写照和自抒。

下面这段话是柏良大哥微信发我的，我原文截出：“那是1989年6月非常炎热的下午，我父亲在家接孙滨一个电话，告知胡伟民骑着自行车在华山路上突发病去世了，我记得父亲每次电话声音都很响亮的，这次他说得特别轻，轻得几乎听不到他说什么了，挂完电话，他瘫坐在椅子上说，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后来几次和我们谈起胡导，他说，他是天生的导演料子，懂俄文，看了不少书，来了没几年，排了不少好戏，太可惜了，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