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树园的恩泽

刘景爱

六七十年前，祖父将新家安置妥当后，就在家旁边空地上种了一大片果树。我小的时候，果树园一片繁盛，真有《诗经》中所说“绿萝纷葳蕤，缭绕松柏枝”的景象。

果树园里枇杷树开花最早。忘了是谁这样写过枇杷，“满身雪积，看月归来，向谁悄立。料比梅花更早，透露春消息。一水盈盈，无边清寂”，这是枇杷树花开的独到之处。随后，梨树、杏树、桃树、李子树竞相开放，满园芬芳，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清明前后，橘子和柚子花开，一阵阵花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暮春之后，板栗树花开得最盛，一丛丛一簇簇，黄色的如沙，绿色的如翠，与其他果树青涩的果实交相辉映，如同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随着夏季的到来，果树园里的果实先后成熟了。最先吃到的是枇杷，母亲总是让我们吃最差的，说好的要留着送亲戚朋友。李子也成熟了。李子树已有十余年的树龄，树身如碗口那么粗，灰暗色的树身，深深浅浅地驻着岁月中风剥雨蚀的容颜，它像一位老妇人守护着果树园。老李子树结着大而红的果实，真让人垂涎三尺。我找好几块石头放书包里，趁着大人不在，使劲地往老李子树上扔过去，熟透的李子“扑通、扑通”地往下掉。我一边拾着李子，一边迅速吃起来。那种惊慌又甜蜜的味道只有在少年时光有。

到了酷暑，果树园是最大的遮阳伞，撑起了一片清凉的荫翳。我们在果树园里捉迷藏，寻找可吃的果实，诸如葡萄、柚子和橘子，那些未熟的果实。

秋天，板栗熟了。拾栗子，是我最大的期待。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和表哥争谁最早起来，到果树园里寻找熟透后落下的栗子。一个清晨，竟然捡拾一两斤。母亲表扬我早起去拾栗子，已经烧好了面条在等我吃。果树园，给我童年和少年时代带来无比快乐的时光。

后来，原本是空地的果树园，被一户人家看上，要建新房子。祖父无奈，只能放弃。就这样，果树园里的果树被砍了一大半。后来又有两户人家看上另一边果树园，也要建房子。祖父是个本分人，不知道如何办，只能再次放弃了果园的另一半。

世事无常，祖父渐渐也习惯了。一年秋天，我和邻居孩子玩耍，发现多了一个美丽活泼的女孩。同伴告诉我，这个女孩就是把房子建在果树园里那户人家的女儿。也许是占了果园那件事过去了很久，也许是我和那个女孩投缘，来来往往间，竟然成了最要好的少年朋友。果树园虽然没了，却多了一个情谊深厚的朋友。我想，她也许是果树园里一棵树的化身吧。

如今，果树园旁边都是房子，没有了满园盛开的花朵，也没有了累累的硕果，却多了几户邻居。这些邻居曾经因果树园出现过矛盾，结下怨气，却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解。母亲和他们也经常走动，相互嘘寒问暖。我想，这是因为岁月的变迁，那些曾经带给我们念想的果树，给人们的另一种爱的恩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