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沂海
有些美好,甚为久远,却依旧温暖。
年初,电视剧《繁花》热播,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四十年前就读北虹中学时,学校文学社团自办的刊物《繁花》,思如潮涌。不过,其时怕有蹭热度之嫌,并未急于动笔。眼下,北虹中学(原圣芳济学院)快要迎来150周年校庆,倒是可以心无羁绊地朝“花”夕拾了。
在北虹初中度过三个春秋,任课老师不计其数,但印象最深刻的还数语文老师胡宝炎。胡老师温文尔雅,矜重自持,一手漂亮的板书如同流淌的清泉,即使是同学们最头疼的文言文,也在黑板上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胡老师有个“癖好”,喜欢随堂朗诵,略带宁波口音的普通话,让课本里的名著佳篇充满了生活气息,韵味无穷。每遇朗读课文,他总得闭合教室大门,当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的语调从讲台上传出时,同学们的情绪随之沉浸在字里行间,及至尾声高潮,讲台下倏然响起激动的掌声。这时,胡老师好似刚刚“出戏”的演员,赶紧示意大家切莫喧哗,还开门探头望望走廊的动静,生怕影响到楼层其他班级的教学秩序。听说,胡老师课余还担任着邹韬奋纪念馆的义务讲解员。
一天上课,胡老师裹挟一叠油印刊物步入课堂,封面柳叶细眉般的“繁花”两字,显得格外娟秀。胡老师告诉大家,他和教研组的几位同事商量,准备筹建学校文学社团,并遴选了四五篇优秀作文,编印了《繁花》试刊号,供同学们学习交流,也希望大家踊跃投稿。这下有劲了,捧读之余,心生期盼,什么时候我的习作也能在“繁花”丛中绽苞吐蕊呢?
于是,挠破头皮铆足劲,结合日常见闻,写了一篇《灯的海洋》。投稿没几天,接到了编辑部的一纸短笺,一看就是胡老师的手迹,大意是习作场景感较强,细节也生动,但通篇辞藻堆砌,成语过多过滥,不足取也。唉,没戏,亮相《繁花》的美好愿望顷刻化为泡影。
新一期《繁花》如约而至,胡老师神采飞扬地宣布,教研组联系到附近一家校办印刷厂,《繁花》“鸟枪换炮”从油印改为铅印啦。新版《繁花》的封面,设计了一只大花篮,仿若满园春色关不住,花朵从篮子里跳腾出来,倾泻满地,简约又活泼,寓意显而易见。
没有期待的时刻,总是沉闷无趣。我随手翻开刊物,目光扫过目录页,倏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有点不敢相信,反复定睛细瞧,确凿无疑。读完才明白,这期刊物新辟了“习作摘登”栏目,从学生来稿中排沙见金,撷取精粹,以求容量更为扩展。还记得,我那篇《灯的海洋》,节录了其中两段,成语“减肥”了,眉目“清秀”了,表达也更质朴流畅了。尽管篇幅比较“袖珍”,但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字变为铅字,还是惊喜交加,瞬时明白了胡老师的良苦用心,他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激励学生的点滴进步啊。
念书时“闷皮”,对足球痴迷得紧,买了一张《足球》报,藏于课桌底下偷偷阅读,结果被胡老师逮个正着。报纸照例被收缴了,意外瞥见,胡老师在布置随堂作业后,却在讲台上津津有味地读起了报纸。下课铃响,胡老师没事一样,将《足球》报交还给我,感叹报纸采用章回体小说的形式报道球赛,标新立异,充满悬念,而学校正在举行排球比赛,建议我尝试类似手法写篇作文。我看了比赛,悉心琢磨报道的特点,“依葫芦画瓢”,急学活用,还给排球队员分别冠以梁山好汉的诨名,诸如“智多星”“急先锋”“小旋风”“霹雳火”“矮脚虎”之类,把校园排球竞技写成金戈铁马的群英演义,居然别开生面,被胡老师拿到《繁花》刊登了。
光阴流逝,芳华为岁月所稀释,沧桑又添了几许。前些日子返校,北虹中学操场完成了改扩建,破墙望去,浦江对岸挺拔的“三件套”映入眼帘。虽然那几册《繁花》早已不知所终,但如今的校园姹紫嫣红,历经爱心的浇灌、辛勤的耕耘,已然桃李绚丽、繁花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