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弄堂乘风凉

◆ 陈祖龙

上世纪50年代末，我从宝山县来到黄陂南路第二小学读书，住勒一条叫“天河里”个弄堂里。埃歇辰光，上海人家屋里向电风扇斜气少，空调更加勿谈勒。下班以后，大家侪到弄堂里吃夜饭、乘风凉，斜气有劲，今朝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下半日三四点钟，前楼婶婶、亭子间新嫂嫂、前客堂阿奶、后客堂爷叔等邻居就开始捺一盆盆自来水或者井水浇勒水泥地浪。等到水收干了，水泥地面也开始透出一眼眼凉意。五六点钟，狭窄个弄堂变得闹猛，左邻右舍侪出来吃饭，或用方凳或用汏衣裳板摆成餐桌，整条弄堂好像大排档。埃歇辰光阿拉小人顶开心：端仔饭碗勒各家人家个餐桌面前跑来跑去，看到配胃口个小菜，老实不客气搛一筷子，决勿会遭白眼，反而有邻家阿奶、阿姨、爷叔热情招呼：“来，欢喜吃多搛点……”

夜饭吃好，女人端仔一盆盆热水冷水进房间汏浴。男人赤膊穿条短裤，立勒自来水龙头旁边汏冷水浴。看伊拉端起一盆盆冷水从头浪浇下来，气概豪迈，阿拉搿眼小人看得一惊一乍。

夜里七八点钟，天暗了，风起了，乘风凉个辰光就到了。女人们扎鞋底结绒线，叽叽呱呱家长里短，时勿时发出轻笑声。男人们手摇蒲扇，呷几口凉茶，天南地北神聊漫侃，话题可谓无所不包。阿拉迭眼小人要么打扑克、下军棋，要么成群结队白相“官兵捉强盗”个游戏。因为家家户户侪房门敞开，阿拉搿点小人成群结队进进出出也呒没人管。只是白相得汗水溚溚滴，会拨爷娘骂：“皮小鬼，浴又白汏了！”

有辰光，会有卖冷饮个小贩背仔棉花毯包裹个木箱来兜售白天呒没卖光个棒冰。买到断棒冰个小人顶开心：4分洋钿一根个棒冰，现在只要2分甚至1分洋钿就买到了。

星星闪烁，月亮穿行，夜又深了一层，手摇蒲扇个男人打起了呼噜。小人睏勒躺椅浪到苏州去了，拨大人抱进屋，放上床，一眼勿晓得……

随着城市个大规模建设改造，石库门房子少了，屋里向侪有了空调，弄堂里向乘风凉个风景绝迹了。每当我看到小外孙一家头坐勒空调房里啃西瓜、吃饮料、看视频，一眼眼勿觉着大热天难熬，真想搭伊讲，外公小辰光个夏天，过得比侬好好交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