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朋友圈

俞果

今人有朋友圈，古人也有朋友圈。老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古今皆然。

杜甫身在草堂望长安，三苏父子联袂上汴京。入圈是一种认同，拱手施礼“承让”，抱拳回敬“佩服”，水涨船也高，抬人即抬己。当然也有啸傲林泉、饮食烟霞的高士，例如魏晋竹林七贤，此类神仙，另当别论。

李白初出茅庐之时，来到渝州。前辈李邕十分反感这位小老弟。李白认为李邕欺少，放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但李白同时又捧了下李邕，说“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将李邕比肩于孔夫子，反衬自己后生可畏。

后来，双李成了忘年交。李邕是史上能与王羲之并列的大书家，李白也是一位书家。当年他们朋友圈里还有张旭、怀素等，诗家入了一个书法圈。李白唯一存世的书法真迹《上阳台帖》，就颇有张旭的风格。

唐朝不少名家有志功名，却科举无望。除了科举成名，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上门拜访，希望得到权贵的垂青推荐。李白走过，杜甫也走过。功名是学子们的唯一梦想。杜甫36岁到长安参加临时增设的恩科考试，但实在霉运当头。他遭遇了权相李林甫瞎搞的一场闹剧，让这届参试的全部考生落选。皇帝问怎么无一人才可选？李林甫拍了一句经典的马屁：皇上圣明，如今已是“野无遗贤”。致使杜甫等一批考生全部沦为“非贤”之人。逼得杜甫只能辗转于豪门求见投诗，赠诗无效，干谒碰壁。杜甫自叹“独耻事干谒”。

名家有志功名，除了正途科举还有恩科，皇帝特恩开科取士。重大节庆，于罪犯有大赦，于书生有恩科。恩科之外，还有恩刑。我一直不解，司马迁受宫刑后，为什么还能让他写《史记》，这有违常理呀。最近，当代作家王朔有一解，他说宫刑实际上是一种“恩刑”，仅适用于无钱赎死（汉代有死罪赎死制度）或与皇室有特殊关系者。司马迁受刑后被拔擢为中书令，这相当于皇帝的政治秘书，可以说为他一人而设置。终西汉二百年，只有四五人得受此恩。

入圈，也要用“巧劲”。在史上仅留下两句诗的北宋诗人苏麟，曾因外出“巡检”不在杭州知府范仲淹身边，错过升官良机，入不了圈，懊丧不已。他回杭后，写下“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两句诗送范请教。范做知府时，举荐了许多人做官，苏麟将官位比作月亮和春天，将自己比作楼台和花木。范看了心领神会，问苏有什么要求。最后，范满足了苏的心愿，让他入圈了。两行明白浅显的诗，原来是入圈的敲门砖。

历史上最豪奢的文人圈子，当属开封的西园雅集。园主是王诜，他是宋英宗驸马。他宴请名流，叫北宋大画家李公麟创作了《西园雅集图》，以写实的方式描绘了包括苏轼、苏辙、黄庭坚、米芾、蔡襄、秦观等名流，在驸马都尉王诜府中做客聚会的情景。米芾为图作记，画中之人或吟诗赋词，或扶琴唱和，或打坐问禅。主客16人，加上侍姬、书童，共22人。这幅堪称千年一遇的北宋顶级文人朋友圈，没有《兰亭集序》流露出的那种追问生死的焦虑，获得了后世文人的追捧。

朋友圈的故事，说不尽。尽管“今人不见古时月”，毕竟“今月曾经照古人”。朋友如月，旷古情义。有时因为清操绝俗，朋友之间也能作出“那惜微名登白简，故留韵事记红裙”的高蹈。朋友，永恒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