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带花宴

叶青

不久前去川西旅游，在四姑娘山景区的度假酒店品尝牦牛肉火锅。火锅非常豪气，径口有我家搪瓷脸盆那么大，深红色的牦牛肉带有淡黄色的脂肪，覆盖整个锅面。火锅的配菜比较简单，唯一的海味是海带。一盆食用海带苗质地薄嫩，另一盆是铺在冰面上的墨绿色海带片。

把这两盆海带下火锅翻沸，海带苗舒展开来，吸收牦牛肉汤后有浓郁的蛋白香气，又有胶质般的口感。几天后回到成都，又在宽窄巷附近吃到海带结炖蹄髈，那海带结系得像女子腰带上的钻石结，更像新郎礼服上的蝴蝶领结。

然而，干海带相当丑，像一堆干瘪的褐黑色菜叶。有的表面还会有白色斑点，如同发霉后的霉斑，实际上是有药用价值的甘露醇。海带的美，在于它是天然的碘源，能调节人体的新陈代谢、生长发育，预防甲状腺肿大；美在于它含有多种褐藻物质，能减少血液的渗透压，促进脂肪的分解，增强胰岛素的分泌；关键还富含硒元素，是癌的克星。

海带还拥有自己的亮丽时光。读初二那一年，我们渔村仿佛刮起一阵龙卷风，把左邻右舍的妇女都刮到船上去种海带，打破了海岛女子不能下船的旧传统。女人们满怀喜悦，彼此间打招呼都问同样一个问题：你哪一天去种海带？那时，种海带是以经海水浸泡柔软后的麻绳为基底，将细小的海带苗芽整齐有序地系在绳索上，再绑上竹竿，让苗芽在海水里着床，这是女子精细手工活，苗芽种得好，海带从芽头变成芽株，就像长在海里的春初新韭。

海带还会择水而居，喜欢海水清澈、水温适宜、风浪较小，阳光充足的海域。乡亲们就在波涛上来来回回，不断尝试和选择水域挂苗，从离家较近的各个海口种到远离陆地的中鹿岛。从初冬至初夏，海带依赖光合作用积累养分，在海水的滋养下生长、蜕变、飘扬，膨胀出橄榄绿的厚重和透亮，收割后像布匹一样披挂在长竹竿上，晾到天底下，如翡翠般的幕布，又似彩练当空，曾经是我们渔村的美丽风景。我家乡坎门镇的镇志上记载：1979年，水产养殖海带一千九百五十四担。当年海带收成好了，家乡种海带邻家女子黝黑的脸庞泛出丝绸般的光泽，常微笑着送我卷在手臂上、挂在脖子上的海带。

上世纪50年代末，上海饮食服务公司出版发行了包含64道带鱼做法的食谱，我在旧书网以当年一百八十倍的价格买来学习。效仿之，于是采购齐各种海带食材，也认真做了一桌海带花宴。

先炖汤，海带炖猪筒骨，扔进几段玉米；再煲一锅海带瘦肉干贝粥滋润肠胃；用蒜末、生抽、香醋加一点白糖调好汁水凉拌的海带丝，酸脆入味；开油锅，做一份彰显节日气氛的鳗鱼蓉海带卷;来两份小炒：猪油炒海带丝绿豆芽，一清二白；鲜虾仁配海带芽，红花绿叶般的养眼；为了体现这桌菜的四川元素，我用泰国冬阴功汤料理包，加入几颗从成都天府机场买来的汉源花椒，做了海带豆腐味噌汤，热汤酸酸甜甜，有千年贡椒的醇麻芳香;最后推出海带卷饼,把海带泡发后裁成一张张麦油脂面皮大小，煮熟后热锅烙干熨帖。

窗外，西山桂树摇曳，桂枝送香。我们因眼前的美味起了兴致，探讨《史记》中秦代方士徐福东渡日本、为秦始皇寻求长生不老的海上仙草是否就是海带……有些“等闲识得东风面”的意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