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的短篇小说

周丹枫

叶圣陶是一位朴实谦虚、平易近人的作家。朱自清的《我所见的叶圣陶》中曾这样写他：“他又是个极和易的人，轻易看不见他的怒色。”“他好像一个小孩子；像小孩子的天真……”文如其人，他写的短篇小说，朴素平和，浅近简炼，思想深刻。

《多收了三五斗》一直是中学语文课本中必选的短篇小说。这篇简洁的范文，对中学生尤其是从小生活在城市中的中学生的教育十分深刻。它使中学生具体地感受到“谷贱伤农”，因为“田主那方面的租是要缴的，为着雇帮工，买肥料，吃饱肚皮，借下的债是要还的。”粜米的时候正是“米行里有的是洋钱，而破布袄的空口袋里正需要洋钱。”这些明白如话的叙述，使孩子们深切地认识到当年的农民是怎样勤劳耕作、备受剥削、艰难生活的。丰收应该给农民带来喜悦，但我们从中看到的是农民的辛酸。

叶圣陶的人生经历是丰富的。他是著名作家，商务印书馆、开明书店的编辑，他还曾在大学、中学、乡镇小学任教。

他有多篇小说是反映中小学教师工作、生活和遭遇的。《饭》写的是吴先生谋求乡村小学教师一职备受盘剥、罚薪和屈辱的故事。“他第三次回去的时候，那位学务委员居然在家了。”他是这样的卑躬屈膝：“于是他坐在客厅下首的一把椅子上，只点着了一边，上身前俯，保持全体的稳定。”一个月后，“他到学务委员家里领薪，拿到了三块钱，还有三块须待十天以后，可是学务委员叫他写了一张十元的收据。”后来学务委员又以上课迟到为由：“你今天应当罚俸三分之一！”随即“他在衣袋中摸出一块钱，随手向桌上一掷，清亮的声音引得孩子们同时射出异样的眼光来。”接着说：“这是你应得的，拿了去吧。”一位乡村小学教师，辛苦工作一个月，就拿到区区一块钱！叶圣陶的这个短篇，虽然篇幅不长，但对吴先生求职时的坐姿到一个月后拿到掷在桌上的一块钱的过程，写得细致入微。又把一个小知识分子为了吃这口“饭”，受尽屈辱的故事描写得淋漓尽致。《一篇宣言》是写一位名叫王咏沂的教员代表除公民教员外所有教员起草了一份内容为“要维护领土的完整，要保持主权的独立”的宣言，导致被“立即解除教职”的故事。省教育厅的调查十分细致，他教的两个班级的作文簿都被邮寄去审查。校长在送审前连夜查看作文批改情况，“只发现在《秋天的郊野》这个题目之下，有七个学生提起农人割稻，用了‘镰刀’两字。校长先生认为这不很妥当，把七个‘镰’字都涂去了。”就因为镰刀犯了禁忌，必须删去。读者看到这里，不禁啼笑皆非。这些细节描写，反映了叶圣陶人生阅历的丰富，构思的精巧，细节描写的生动细致。他的小说都十分耐读。生活是创作的源泉，如果没有这些经历，是断然写不出来的。

朱自清在《叶圣陶的短篇小说》中有这样一段话：“这里只须指出他是生长在一个古风的城市——苏州——中的人，后来又在一个乡镇——甪直——里住了四五年，一径是做着小学教师；最后才到中国工商业中心的上海市，做商务印书馆的编辑，直到现在。这二十年来时代的大变动，自然也给他不少的影响：辛亥革命，他在苏州；五四运动，他在甪直；五卅运动与国民革命，却是他在上海亲见亲闻的。”朱自清的这番话，有助于我们对叶圣陶小说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