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华心怡
前几天,幼儿园又来给爸爸妈妈布置作业了,要给即将毕业的宝贝写一封信。写给未来的信,总是明媚的、鲜亮的、调色板里的暖色化成一个个小太阳,是想把所有的美好捧到小小人面前的温暖与爱。
那么写给过去的信呢?
当时间出发,一切没有回头。常常,故事的走向,偏离预先设想的轨道。也常常,初时的动人,并没有成为恒久的眷恋。于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人们笑着笑着就哭了,生活不容易。人们哭着哭着又笑了,生活总还是要继续。正在点映的纪录电影《“上海少女”的三十年》(以下简称《上海少女》),便是这样一封写给过去的信——请深深感激,每一次坚定的选择,它让你成为最闪耀的自己。
导演罗彤最出名的作品,是《六人——泰坦尼克号上的中国人幸存者》(以下简称《六人》)。当时,罗彤是制片人,拍着拍着,关注越攒越多,于是,《泰坦尼克号》导演詹姆斯·卡梅隆主动来为这部纪录片做监制,《六人》在国内外电影节大放异彩。如果说《六人》是宏大的,是悲情的,是置于历史背景下的寻找与探寻,那么《上海女孩》就完全是罗彤带有私心的个人作品了。她也是剧中的“上海女孩”之一。上世纪90年代初,来自上海的少女合唱团,她们曾用歌声获得无限风光。“十六岁的花季”,艺校同窗3年,各织绮梦。之后,是各奔东西。默默关注,或频频互动,但到底,时代向前,人生奔波,少女的心事,变成了妇女的心酸。
2020年,少女们30年后重聚。伴着欢笑与泪水,她们娓娓道来各自跌宕的人生。面对婚姻、事业、爱情、家庭和理想的课题,每一次蜕变,都把她们推向更真实的自己。作为聚会的发起人之一,罗彤决定用镜头记录这一段段普通人30年的故事。《上海少女》由“记得当年年纪小”“为人母 为人女”“友谊万岁”等篇章串联,使用旧照片、旧演出录影带和上世纪90年代上海的旧影像等素材,让观众身临其境地感受人物与环境的变迁。这难道不是上海这座城市的30年,不是每个上海人的30年?
罗彤的第一个拍摄对象是张莉。她刚刚离婚,没有独自生活的经历。搬出前夫家,她租了一间很小的公寓,手里只剩两千元。在逼仄的厨房,她说:“我是一个45岁的离婚女人,没钱、没房子、没工作,但我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和一个70岁的老妈要照顾。我得撑下去,为她们,也为我自己。”她有点倔强,有点乐观,她说会慢慢好起来,等到50岁,买套自己的房子,存一点钱……还有去广州打拼的毛毛,当年的她在老家当老师一个月2000元工资,“我就不相信到了广州一个月赚不到2000元”。她带着女儿,独立、坚强、自信、有所不为,她说,年纪大了,肯定没有以前好看了,但要是让我回到过去,我肯定是不愿意的。当下的自己,就是最美的自己。每个少女,都有各自的故事。开心的,伤心的,受挫的,美满的,不变的是,迎向生活的起伏,始终挺立。
因为有了私心,罗彤便带着一点任性完成了这部作品。完片后,罗彤请来的专家团队给出意见——人物有些多,不方便观众抓取;镜头怼人拍,呈现不美;故事不够深,要一挖到底。罗彤“不在乎”。她说这是一部完全没有“企图”的纪录片,“我想保留的是一种群像的感觉,而不是深挖某个人的故事。镜头怼得近,可以更快速地将观众带到电影人物的身边”。点到为止成为一种留白,情绪在升腾。因为没有企图,便也没有了刻板模式。重逢闲聊时的一句“你还是原来的老公吗?”,便是长远不见老朋友之间的自然打趣与对话切入,如此真实。松弛与诚恳,为《上海少女》着色。
片尾,歌声里的那些上海少女,与如今的自己交替出现,叫人泪目。影像会泛黄,为赋新词强说愁也终于成为了人到中年后真正的百感交集,但那些年,心中的自己依然在向我们挥手致意。罗彤说如果《上海少女》能够激起每个经历过18岁的人对自己18岁时状态的怀念——充满幻想,充满动力,那一切就是值得。
当然是值得的,这封写给过去的信中,其实藏着能量密码——你不管不顾、敢作敢当的18岁,便是一种人生态度,据此,勇敢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