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境界

◆ 林明杰

曹启泰无论主持节目还是与人打交道时，其松弛、幽默极富感染力。有同行感叹问道：“你怎么能这么放松？”

但曹启泰曾私下跟我说，他主持时曾有严重的焦虑和紧张症状，甚至会引起心跳加剧等生理不适。但他终于克服了。即使到现在，他有时上场前依然会有瞬间的紧张，但很快就会进入松弛和兴奋的状态。

我对曹启泰说，你就像一个行为艺术家，用自己的松弛去告诉更多的人：像我那么容易紧张的人都能松弛，你又怕什么呢？

松弛是一种很可贵的境界。武术高手都明白在对峙时松弛的重要性。松弛才会有足够的敏感和随机应变。

艺术作品同样如此。非但传统中国写意画强调松弛感，连西方写实油画也不例外。譬如17世纪欧洲画家鲁本斯和伦勃朗，他俩太出名了，作品的真伪就会成为后世的课题。如何鉴别其原作和工作室代笔？松弛感非常关键。譬如鲁本斯笔下的衣服蕾丝边，伦勃朗画的须发，都笔触灵动，远看逼真，近看举重若轻，四两拨千斤。而工作室代笔或其他仿作，往往都“一丝不苟”地拘谨。

张大千早年画的石涛伪作，为什么骗过了很多大家？有一年上海博物馆举办书画真伪对比展，我看到一幅张大千仿的石涛，顿时明白——他抓住了“松弛感”这个法宝。张大千画的石涛，并不太像石涛，但他画得极松弛，神采飞扬。须知当年石涛作品的传播并不如今天那么广，纵使一些收藏大家也未必见过几幅真迹。当他们看到张大千的仿作如此松弛而出彩，就误判了。因为懂鉴定书画的都知道，作伪者要亦步亦趋画得像被仿者，必然气息不畅通，也不敢酣畅淋漓地随意挥洒，一气呵成。因为一旦随意挥洒，自己的个性必然显现，就不像了。而张大千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舍形似，取神似。

如何才能达到艺术的松弛状态？有的人有天赋，天生松弛。老画家往往会夸赞这样的画家“笔性好”。但更多的是需要长期对艺术的感悟和磨炼才能抵达这一境界。

不过，我们并不能仅仅依据松弛感而判定艺术作品的好坏。

譬如，我每天回家的路，轻车熟路，自然走得轻松油滑。但如果我自己去探索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就难免左顾右盼，磕磕绊绊。画画也如此。你总是模仿前辈成功艺术家的技法和风格，比较容易熟能生巧，出现一种松弛感。但是要知道，这种松弛感并非来自你的艺术创作，而只是你模仿得手熟而已。反之，如果你探索自己全新的艺术之路，就会像养育一个婴儿，必然经过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过程，这个过程的作品往往有很多毛病，但你要坚持下去，终有一天会得到一个完全属于你自己的成熟大孩子。这时候的松弛，才谈得上艺术的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