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日子》里，平山先生的微笑为何动人？

◆南 妮

由维姆·文德斯编剧并执导，役所广司主演的电影《完美的日子》正在上映。片中男主角平山几乎没有台词，以眼神、动作、形态来演绎他自身是一个多么完满的世界。平山的笑，包容了一切对世界的欣赏，也是彻底放下自我的盘桓。

电影《完美的日子》是一部对观众来说，理解的意义与欣赏的角度可以非常宽泛的电影。这可能来源于役所广司出色的演技。男主角平山几乎没有台词，以眼神、动作、形态来演绎他自身是一个多么完满的世界。

每天清晨，他起床，开车，去清扫东京市区的一间间公用厕所。然后坐在树荫下，吃同样的三明治早餐，面对着树荫与小鸟微笑，也与不同的行人、流浪汉微笑。

他打扫厕所时娴熟的技巧几乎有着音乐般的节奏。第一遍，竟是不戴手套，光着一双手把厕所里明显的大块纸张、杂物快速清理一遍。第二步，往马桶圈上边洒清洁液边用抹布快速仔细擦洗。第三步，再掏出智能马桶内部的器具，用清洁剂反复擦，擦出泡沫。干活，不是被动地劳动，对他像是一种享受。极尽责任即是享受。可以看出座椅弯道内状况的专用小镜子，我们看来有趣味，而那也是工作完美主义者的极致了。他年轻的同事对他崇拜不已，但还是选择退职。

平山的一天，有着固定的习惯。一个人去洗浴，一个人吃饭，对着每天不同的阳光下的树叶拍照，不时去旧书店买本书。睡觉前看书、听音乐。回家的路上，也在车上听音乐。他看的是文艺小说，听的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青年时听的用录音机放的卡带，是今天的年轻人所淘汰的。

每一天的生活既相同，又有不同。邂逅的人，突然来临的外甥女。平山仍然是平静的，笑容温和。全片中平山温和的笑容太迷人了。它是对自己的满足，也是对世界的满足。只有两处镜头，掀起平山内心深处的波澜。一是他妹妹开车来平山处接走离家出走的女儿，送礼物给哥哥，与哥哥告别时，平山难以抑制、突然汹涌而出的眼泪。平山以往的富裕身世与青年时代的人生经历，既让人管窥，又让人想象。他的人生何以选择今天的样貌？另一个非常镜头，是平山去居酒屋吃饭，这可能是他经常去的场所，与老板娘的交往神情显示了两人的熟悉。而几乎不与人交谈的平山，与老板娘温和地说话，眼神特别。他未来将有什么感情交集与归属，导演也留下了悬念与希望。

平山的笑，包容了一切对世界的欣赏，也是彻底放下自我的盘桓。书籍与音乐，有着坚韧兼趣味的精神资源的人，看似一个人孤独地生活，而有着强大内心的支撑，这种对社交无所消耗的孤独，在平山看来，恰恰是最好的。

当一个人对自身完全满足满意时，其他的一切都构不成对他的影响与骚扰，一切都是善意的附加。挖小树叶一方方用土在家里放着，每天喷水。在厕所里与某位固定“厕友”墙壁夹缝里互换的只有他们懂的纸条上的符号。在厕所里帮找不到妈妈的小孩找到他妈妈，无意于她的感谢。借钱给年轻同事也无意于他的还钱。植物、动物、人，他亲和着，同时又疏离着。

一个温和宽容、内心底盘如此坚硬的人，是现代社会的奇迹。役所广司的平山像是一个勇士。让人想起我们自己在生活中那么多的纠结、不甘、懦弱、计较，平山先生的人生选择怎么不令人震撼。他忠心完美地清洁公用厕所，却创建了抚慰自身的清澈河流。他自己是那河流的源头。

影片最后的一段，平山在车里听音乐，歌词与表情相互交融，仿佛互为注释。平山那被放大了的微笑，是悲欣交集？是骄傲满足？是安适自由？一个过去的他、一个现在的他、一个明天的他，在微笑里动态叠加、翻滚、穿插、合并——语言无法准确描述，只觉得震撼、感慨而惊诧。对于演员的实力，评论家们似乎评据这一段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