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锁轮的行李箱

肖振华

在机场接英国读书回来的孙女，她拖着行李箱从出口姗姗走来，埋怨行李箱笨重费劲。我将箱体放倒查看，原来是箱底有个轮子被锁定了，只要按一下轮边橘红色的按钮解锁，行李箱便能畅快灵活地移动，根本用不着费力地拖行。

动手能力大概是00后面临的挑战。前些时候，看到老同事微信晒他“小升初”孙子，脸上流着汗水，比画着V字手势，螺丝刀、扳手和铁锤摊在地板上。老同事写道，在网上买了一张宜家书桌，孩子花了大半天时间，独立组装成功。看后不由得为其点赞，并留下一句由衷的感言：“一双巧手，拼装精彩的人生。”

我们小时候的玩耍是从搭积木开始的，后来用铅丝折成手枪，两根木棍做高跷，去南京路“翼风”买航模，直到自己组装矿石收音机，我们用自己的双手，描绘了一个多姿多彩的儿童时代。那时有篇《拆表的故事》，说的是陶行知听一位朋友埋怨，孩子好奇地把一块新买的金表拆了，她狠狠地揍了孩子一顿。陶行知连连摇头，“哎呀，你打掉了一个‘爱迪生’。”陶行知亲自去朋友家，带着小孩到钟表店，看师傅怎样把手表一一修复。我的一个同学受此影响，竟然将当时十分罕见的黑白电视机拆了装、装了拆，多少年后，他成了一家大型芯片制造厂的总工程师。

今天的孩子，他们手指可以在琴键上、PAD键盘上和游戏手柄上熟练地跳跃，但很可能不会系鞋带，拿筷子的手势也看着别扭。有研究认为，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家务劳动与他们的动作技能、认知能力的发展以及责任感的培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科学家的童年早动手，牛顿6岁时，为了方便外婆上集市买东西，用一把小锯，把一辆旧手推车改造成四轮车；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塞格雷，不到7岁就开始做各种科学实验，制作了飞机模型、电报机……

幼时手工的招式会形成程序性记忆，受用一生。现在家里小修小补，庭院除草剪枝，已属举手之劳。前些时候我买了台黑胶唱机，一堆零部件，一张说明书，转盘、转盘轴、皮带，黑胶垫等一一装好，却在唱针和唱针盖上摆弄了半天。用完唱机，套上指甲般大小的针盖，稍不留神，唱针便脱离了唱头。请教客服，看着发来的视频，还是一头雾水。第二天，用放大镜仔细研究了结构，安装好唱针，然后看准并记住某个角度，此后针套的取装变得轻而易举。于是忍不住地将操作经验发出来，赢得用户交流群的喝彩，有一种动手之后拥有的收获感。

孙女告诉我，她的英国房东太太买了一套整体橱柜，花费一万元，找来工人安装，付了一万三千元。人工超过商品，这是欧美国家的普遍现象。人力成本的高昂，让他们对于房屋修缮、电器维修、家具安装等方面，通常对策都是能自己动手的，就尽量不找工人，由此催生出大量DIY一族，形成了对手工劳动充满热情的社会风尚。

AI时代，很多人认为体力劳动比脑力劳动更容易被取代，但有个莫拉维克悖论，揭示了人工智能领域的一个有趣现象：高水平的推理需要相对较少的计算资源，而低水平的感知和运动技能则需要大量的计算资源。让Alpha Go击败围棋世界冠军是相对容易的，但要让电脑有如一岁小孩般的感知和行动能力，却是很难做到的，更遑论替代那些需要长期积累、鬼斧神工的技术技能。

回家后，给孙女讲解了行李箱轮固定装置的结构、卡扣的操作原理，孺子可教，来者可追。愿她多多训练，不再陷入拙手钝脚的困顿，用自己的双手，将日常中拖行的累赘演绎为优雅的轻盈，快乐地行走在自己的人生旅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