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

吴永耀

50多年前，蓄犬养猫带有功利，农村蓄犬为看家护院，城市养猫则是捉鼠驱鼠，没有宠物一说。那年家住旧式里弄底层，老鼠经常窜入陋屋，正巧母亲到八仙桥菜场买菜时遇到有人送猫，这猫见母亲就叫，母亲便领它回家。这只一岁不到、全身乌黑发亮、眼珠青铜晶莹、眉毛胡须超长的猫，初到我家，躲在八仙桌下不动，猫眼带着疑惑却炯炯有神看着新家，第二天就活络了，巡走四处。

猫领进家，先要解决它的吃喝拉撒，现在有猫粮、猫砂、猫舍，那时可没这新式玩意。那个年代菜场门口必设两摊：葱姜摊、鱼鳞摊。母亲买了3分钱的鱼鳃鱼尾，回家寻个多处已掉瓷漆的搪瓷碗，把鱼下水加些剩饭烧了给猫吃；找了个旧畚箕放些捣碎的煤球灰供猫拉撒，把用旧的稻草垫块旧布给猫过夜作睡床。

没过几天，先是母亲在床底一角扫出一只老鼠头，接着二楼马嫂对母亲说，黑猫进你家，吓逃了我家的鼠。一下子，黑猫的捉鼠名声传遍邻里街坊。当时恰逢小平同志复出，流行“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的金句。邻居说，这就是小平讲的会捉鼠的好猫。

真正看到猫捉鼠、戏鼠、灭鼠一幕是在一年后。那天下午，正巧我们兄弟几个放学回家，黑猫逮住一只鼠，用嘴叼着鼠脖疾步回到我家八仙桌下。黑猫张嘴放下不算大的鼠，趴在离鼠不到一尺的地方，眼睛注视着鼠。当惊魂未定的鼠回过神想逃时，黑猫一个箭步，两个前爪死死按住鼠，只见鼠微微抖动。待鼠不动，猫爪离开鼠又回到原地守着。这样几个来回约半小时，黑猫觉得玩够了，大步跨前，美餐一顿，只剩鼠头。

捕鼠明星也有蒙冤落难时。一年后临近过年，黑猫突然不见，急得母亲四处寻找。三天后的早晨，黑猫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不远的行道树边上，对着家门口不停叫。听见母亲呼唤的声音，黑猫快步走到她身边，缠着母亲双脚不停地叫，叫声中含有委屈。事后，有邻居悄悄告诉母亲，黑猫失踪是有人认为它偷吃他家吊在公用灶间的青鱼干，第二天趁它趴着孵太阳时，把它套进袋子扔在两条马路外的八仙桥垃圾箱里了。黑猫被扔走后的傍晚，有邻居亲眼看到隔壁老虎灶熟水店里的花猫，一个鱼跃咬下挂在公用灶间的腊肠迅速逃走。

又过了好多年，黑猫永远躺着不动了。那天下午，母亲找出一件旧衣，裹着黑猫，带着一把废旧的菜刀，买了门票进淮海公园，在假山下灌木丛里挖个坑埋了黑猫。回来后，母亲一声不响。以后我家再也没领猫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