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旭光
曹阳老师的生命定格在91岁。去年11月25日下午,曹亮泣告于我,其父于昨日西行。正在南塘浜路听《史记》课的我,那一瞬,感觉生命像被抽空了一般。我知道,再也看不到那个俊朗的人,再也听不到那糯浓的带着苏州腔的上海话了。
回家后,我从相册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曹阳老师的照片,从书橱里取出几本《萌芽》,敬奉在书桌上;又折了几朵花,放到“主编寄语”的栏目上。
1990年,南市区工人俱乐部,在曹老师为文学青年的讲座上我认识了时任《萌芽》杂志主编的曹阳。那是一个一篇文学作品会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年代。彼时的《萌芽》杂志,是文学青年朝圣的殿堂。虽然同住一城一区,但我和曹老师第二次见面却是在1995年。在这五年中,我们以书信交往。
因为小说的主人公都和琴棋书画有交集,所以我的小说被同道称为文化小说;也有人说我的小说脱离生活。我,被困于十字街头。
茫然之际,曹阳老师肯定了我的写法,他说只要写深写透琴棋书画,自有儒释道蔓延而来。1992年,《萌芽》发表了我表现象棋棋手生活的短篇小说《独坐黄昏》。1995年,《萌芽》头条发表了我的短篇小说《汉白玉》和中篇小说《黑黑白白》。这三篇小说的发表极大地鼓励了我的创作热情。十年之后,《汉白玉》被中国小说家学会收录于《中国当代小说家全集》。为了支持我的创作,曹阳老师还专评《看似平淡却深邃》并在报纸发表,肯定了我的创作。
令我难忘的是发表在1995年第二期《清明》上的中篇小说《传世刻刀》。本来那只是一个短篇,在寄出前请曹老师把关。曹老师看完后提了写满三张纸的意见,其中一条说我是用短篇小说的结构写一个中篇小说的题材。稿寄《清明》后,杂志社小说组组长、评论家邹正贤老师和曹阳老师的意见一致。于是,我重写。
2024年11月,拙作长篇小说《烟雨秦淮》荣膺第四届武侠文学金剑奖提名奖。“……一曲悲情恋歌……寓琴棋书画雅韵余香;情节跌宕,融儒释道深厚内涵。”看着大屏幕上的颁奖词,我想起了曹阳老师当年的教诲。
曹阳老师退休后每年年初二下午,我都会偕妻携子,去曹府拜年,闲聊,共进晚餐。一次刚入座,就听到有人敲门:是一位捧着鲜花的女作家,站在门外,没进屋。文友都知道曹家居室不大,常常是站在门外拜年,不进屋。当时曹老师住在五原路,一家四口住一间20平方米的房间外带一个6平方米的箱房。所谓“箱房”就是放箱子的地方,勉强能放一张小床。儿子睡在大房间的三人沙发上,女儿睡在“箱房”。
1994年,上海作协按规定欲为住房窘迫的曹阳老师分房,一室一厅,在浦东。曹老师夫妇看房后很满意。后得知一位同事住房更困难,考虑再三,他说服了妻子,找了领导,把房子让给了同事。
11月28日上午,送别曹老师后,我和《萌芽》原编辑林青坐地铁回家。一路上,林青一直在感恩曹老师对他的知人善任。
曹老师寿碗的碗沿上是一条有立体感的偏黑线条,纯白底色之上,柔和的青绿色莲叶一侧托出了一朵不染尘埃的莲花。回家后,我把寿碗置于书橱,一个醒目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