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雷
前些天,在长沙市望城区做客。
当日晚餐,茶饭滋润,又小酌几杯老酒,颇有些惬意。友人黄君,提议在城东散步。
月朗风清,天地祥静。万物安谧,宛若月宫。朦胧之中,只见前方一汪莹莹的白亮,仿佛一颗硕大无朋的夜明珠。
黄君告诉我,过去此地远离城市,是一片荒野的湖塘,茅草丛生。茅草蓬乱且尖直,像斑马的鬃毛,当地人俗称之斑马湖。后来,城市逐渐蔓延,周边建起若干小区。于是,政府加以打造,在湖边修筑绿道、遍植嘉木、装配彩灯,这里便成为市民休闲的中心。至于名称,虽然欠雅,但人们早已习惯,反而感觉更加亲近。
此时的斑马湖,正在欢闹起来。灯光和音乐,是这里的主人。晚风呢,仿佛是主人的小女儿,活泼且调皮,伸出软糯的小手,抚摸着我的面颊。
于是,我们牵着晚风,披着灯光,踩着音乐,在湖边缓缓地绕行。
几个青年男子,围坐在草地上野餐。他们一边饮酒,一边讲着趣事,不时地哈哈大笑。
忽然,对面跑来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遍布花纹的紧身运动衣,极像一匹健壮的斑马。斑马脸上汗涔涔,停下来,与黄君说话。
斑马走开后,黄君告诉我,此人是他同学,离婚了,曾经痛苦得寻死觅活,最近在湖边跑步时邂逅一个漂亮富姐,正在甜蜜热恋中。
一路走来,总有人与黄君打招呼。一个年轻姑娘,还强塞给他一串冰糖葫芦。
哦,小城不大,似乎都是老朋友,都是旧相识。
热闹之处,必有市场。果然,前面就是一个夜市。
女人们,永远是夜市的主角。一个个粉面桃李,风摆杨柳,美颜若花,巧笑似蜜。一个个杂货摊点,各自敞开着,花花绿绿,红红紫紫,鲜鲜艳艳,仿佛扒开了胸膛,掏心掏肺般地真诚。更多的是小吃,口味虾、糖油粑粑、刮凉粉、烤苕皮、荷香鸡、螺蛳粉等等,各种美味倾巢而出,五彩缤纷,袅袅娜娜,飘飘忽忽,在空中嬉戏着、呢喃着,向你眨眼,向你飞吻。
浑浑然中,人类的各种欲望被悄悄激活,蠢蠢欲动。
黄君与我,都已中年,对这些不再感兴趣,只是旁观,并不出手。而那些青春和青涩女孩们,则蜂拥而上,围观,赞叹,抚摸,品尝,购买。她们啊,从来都是推动经济运转的主力军。
走了一圈儿,迎面又碰到那个中年男人。他兴冲冲地拉住黄君,交头接耳起来。黄君呢,顺手把那一串冰糖葫芦转赠给了他。
三分钟后,“斑马”一边嚼着冰糖葫芦,一边跑远了。黄君告诉我,男人刚才发出邀请,让他帮助筹备婚礼,并担当主婚人。
那一群野餐的青年人,还在畅饮,还在谈论,还在哈哈大笑。他们确乎有喝不完的酒,说不完的话,干不完的事,做不完的局。他们啊,永远都是推动社会运转的生力军。
看着这欢活的一切,我幡然感觉,整个斑马湖,就像一匹斑马,率领着周边的林林总总,在运转,在跑步。
风在跑,歌在跑,灯在跑,光在跑。
哦,这宇宙间,什么不在跑呢,人与人赛跑,乡村与乡村赛跑,城市与城市赛跑,国家与国家赛跑,海洋随着月亮跑,月亮跟着地球跑,地球围着太阳跑。太阳呢,虽名为恒星,却也在乖乖地绕着银河系跑。
只有眼前的树没有跑,定定地站立着。树叶们扇动着,像蝴蝶的翅膀,似乎在舞蹈,伴随着渺渺的歌声。
歌声来自哪里呢。
当然是斑马湖。
是的,整个丰盈的湖面,宛若一瓣饱满且富有弹性的嘴唇,一张一翕,在低低吟唱,而天空、树木、明月、人群等等,都是合唱团和舞蹈团成员。
载歌载舞,便是此时的小城。
这时候,再看这一切,想自己是一粒多么幸运的种子啊。在天地间自由地生长、呼吸。与风是朋友,与云是朋友,与水是朋友,与朋友是朋友。
想到这里,看着朋友,看着朋友的朋友,感觉自己的朋友遍天下,自己的幸福无限大。恍然间,我又惊奇地发现,此时的斑马湖,更像一颗明亮的大眼睛。的确,湖面是瞳仁,周边密密麻麻的茅草和树木呢,就是睫毛。风吹来,睫毛们忽闪忽闪,频频放电。
这明亮的眼睛,看着日月,看着你我,形成了一对绝妙的凝视。相看两不厌。
豁然想起,小城的名字,原本就是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