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丹妮
那一年冬天,我踏上俄罗斯这片广袤土地。一行人预备从西伯利亚、圣彼得堡、莫斯科再辗转遥远边疆的堪察加。到达的那天晚上,一群人在西伯利亚的农舍吃了一顿简陋的晚餐。西伯利亚入夜很早,在农舍可以看到广袤的天空与璀璨的星星,大家都不舍得睡觉,但室外极寒,一吸一呼间都弥漫着白森森的雾气。室内的极度温暖也真是令人眷恋,大家随意聊着天,仿佛外部是无垠宇宙,时间无限停滞,而室内的热闹也似乎可以永远停留在我们身边,这种温情令人着迷。
第二天,领队小段说今日要启程奥尔洪岛,为了抵达这个岛屿,我们必须穿越零下40摄氏度寒冷的贝加尔湖的冰面。“怎么穿越呢?我们走过去吗?”同行者的问题让大家哄笑作一团。“也许我们可以溜冰过去。”小段开玩笑道。直到起始点,悬着的心才落定。一艘可以荷载20多人的气垫船往返于冰面之上,虽然班次稀少,但总是好过大家在这苦寒之地穿越这一片望不到头的不知何时崩裂的冰面。一群游客显然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好几拨素不相识的人,三三两两地缩着头等待气垫船的到来。
上一只气垫船在我们到达的那一刻刚开走。这只形态奇特的船,上半部长得像一只潜水艇,底部因充了气而鼓鼓囊囊,靠着船体自身的动力,在冰面上畅通无阻快速滑行。而到了西伯利亚的春天,冰面逐渐解冻的时候,这只气垫船自动化身为水上船只,气垫漂浮在水上,又是个自如的水上运载工具了。
在严寒中等了仿佛半个世纪后,我们却没有如期登上这艘船。所有等待的人群一哄而上,把我们一行人冲散,而我亦不愿意冲进这人堆里,一步步往后退,最终根本上不了船。一转身,几个女孩儿都没有挤上船,原本好不容易进了船舱的邵哥与小段看到我们滞留原地也索性从甲板上跳了下来。
天地间又只剩我们一群人在独自等待。又是仿佛漫长的半个世纪过去了,起点处又来了一群人,争先恐后翘首企盼的样子。人越聚越多,邵哥好不容易点着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我看我们这个样子是永远都上不了这艘船了。”“那不如走过去吧!”小段又以戏谑口气说道。众人一惊。不知谁起的头走上冰面,一群人每个人都背负着行李开始往前走,远处的气垫船已然在视线中缩成一个小黑点。渐渐地,一整块冰面都只剩我们几个在这块看不见尽头的平地上往前。冰面太滑,自重又太重,每一步都举步维艰。而我又充满着早些年看完《白日梦想家》的梦幻感——前一天还在办公室对着电脑打字,隔天就被抛到这苍茫大地上来,强烈的荒诞。
因为寒冷,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这么长。我体力不支,掉在了队伍的最后。而前行在队伍最前方的人也逐渐放缓了速度。甚至有人提议,不如折返去起点,继续等船。是选择一艘不知何时来的船,还是前方不知何时到达的目的地,一行人开始犹豫,脚步却依然没有停下。在最艰难的自然条件下,往前成了身体的本能。我们不再等待一艘船。在北半球最寒冷的地带,冰面构成的地平线上,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