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无常

李舒

从现代心理学角度来看，“无常”对应着的是一种“不确定性”。人类天生追求安全感与掌控感，客观世界的变数经常打破我们的预期。

作为渴望安全感的生物，我们会倾向于给世界和人生做出各种假设：“只要努力，就能成功”；“只要好好养生，就能身体健康”；“只要你对我好，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当然不是如此。生活并不会按照我们预设的“理所应当”发展。当外在事件打破原有的信念系统，人们就会陷入混乱、恐惧甚至愤怒。要接受无常，首先就要接受，没有什么是应当如此的，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大多数人提及“无常”，就仿佛谈到一只不祥的乌鸦，唯恐避之不及。但是在漫长的人类历史里，无常却是最古老的风景。它不需要我们赞美，却也无需我们同情。它只是坦然地看着我们——从摇篮到坟墓。很多人的一生，就像是按照无常的节奏在跳一支变幻莫测的舞。无常当然不是要我们放弃努力，而是让我们别再用“永恒”的幻象欺骗自己。它在提醒我们：很多美好是稍纵即逝的，正因为短暂，才格外值得珍惜。

我们会对大S的离去唏嘘，因为她是我们少女时代曾经美好点滴的一种投射，我永远记得，大学里宿舍的四个女生，绑着辫子拿着饭盒挤在唯一一台电脑旁边看《流星花园》，有人喜欢花泽类，有人喜欢道明寺，我们说，杉菜太吵了吧，可是我们知道，其实我们喜欢这个女孩，因为她身上有一种坚强和倔强，我们知道自己当然不可能遇见霸道总裁，但至少，我们可以像杉菜一样大声说：“虽然在你们眼中我是杂草，但是我告诉你们，你们是永远除不掉我的。”

1918年，顾维钧的第二任太太唐宝玥，出身名门的她刚刚拥有前途无量的丈夫，活泼可爱的孩子，就在一场西班牙流感中忽然失去了生命，整个发病过程也不过两天。在无常面前，才子佳人，贩夫走卒，人人平等，谁也不知道，命运的列车会在哪一站突然喊停。

在无常里看见必然，在必然里承认脆弱。这样，我们才能带着悲伤也带着希望地继续生活。毕竟，唯有真正接纳了“无常”，才有可能对自己说：“今日我尚在此处，便要好好活。”

无常不会因为我们的认知而消失，它只是在提醒——一切都可能改变，一切又都在进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它变成日常课题的一部分。正因看到了生命的脆弱，我们才懂得珍惜每一次呼吸；正因明白了无常无可抗拒，我们才愿意认真走好当下的每一步。

唯无常才是恒常，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让当下的每一秒，都在珍惜中度过，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在明知会失去的岁月里，依旧用力去爱，去搀扶彼此，直到最后，我们都可以保持平静，不执念，不后悔。人生无常，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