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露西尔

吴联庆

最让我佩服的法国人，不是齐达内、普拉蒂尼或姆巴佩，也不是名声显赫的奢侈品老板，最让我佩服的法国人，是那些高龄的法国老头老太，他们的年龄已然超过八十岁，在桑榆末景之时，仍然不依赖他人，把“独立自强”这一块攥得紧紧的。

人人都爱说独立，但法国老人是践行派。虽然垂垂老矣，但移动能力相当惊人，常看到他们颤巍巍地坐进驾驶室，开车买菜去。我的邻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名露西尔。她有辆天蓝色的老牌女款车，标志性很强，虽然她开车比我走路快不了多少。小区每星期六有农贸集市，她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拉着小推车去采购。她走路有点吃力，迈碎小步前进，但频率不低。每次看到我，她都主动并微笑着说“您好”。有一次我到学校接小外孙，回家路上男生雀跃飞奔，待我赶到，小家伙已过了马路，我批评他独自过马路，他指着邻居的门说“外婆”，原来刚巧回家的露西尔搀他过了马路。露西尔独个住着连体别墅，前有院子后有花园，她的先生已过世多年，无子女。她有一个外甥女偶尔出现，看望她还捎点东西。

法国老太太清瘦型多，这可能与她们的饮食习惯和生活方式有关，早餐通常是鲜榨柠檬汁、烤全麦面包、鸡蛋或酸奶等，很少油脂。加上年轻时有锻炼的习惯，喜欢跑步游泳等，所以在耄耋之年仍保持着身材。可毕竟年事已高，脸上不免一派菊老荷枯的模样。但千万不要小瞧了她们，法国超过80岁的老人有800万，他们绝大部分不和子女同住，也不住养老院，内心强大。

八十四岁的露西尔穿着不马虎，妆容、针织上衣、笔挺的呢料裙子和戒指，顽强地留存着年轻时讲究的痕迹。法国女人的美丽时尚，不仅展现在年轻人身上，更体现在老太太身上。她们的穿搭技巧高，协调好，衣饰总有出挑的地方。或是一对耳环的别样精致，或是丝巾的独特构图，或是美甲的色彩搭配，都显示了她们对岁月太匆匆的不服。法国老头老太对生活的热爱更体现在吃上，小酒每天喝一些，晚餐红酒，夏天粉红酒，女士年轻时喝气泡酒，如今岁数大了，不单是圣诞节喝香槟，而是天天喝香槟，越老档次越高了。

坐轮椅去超市采购的老头，也时有所见，他们全程“独立大队”，活动能力超乎想象。法国医疗条件较好，医保和残障设施完善。爷爷奶奶出门时，携带社区配发的定位呼救器，一旦发生状况立即按钮，绛红色的消防车很快就会呼啸而来（法国消防队有救助老人的传统）。露西尔曾在去年夏季某个雨天滑倒在外，一周之后的傍晚，她在邻居的关切目光下，被酷酷的“消防哥”抬着，微笑着回了家，继续自己过日子。

形单影只的露西尔并不觉得自己孤独。她不用智能手机，白天看电视，看花园，戴副老花镜在窗口看书喝咖啡。她说：“我能接受这样的生活。”经历和修养写在脸上，内里有一颗不屈的心。老人的淡定和乐观，有助于驱逐孤独感，保持情绪不沮丧与心理平衡，使认知功能在线更长久。

人的一生像极了四季，春期，夏炽，秋静，冬寂。但人生四季不能重启，没有轮回，走过四季是归途。许多法国老人不懈地捍卫着个人边界，坚韧地独立生活，我们能学习和借鉴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