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龙彪
一九七四年六月初,农三师四十一团云母厂以十二人组成小分队,进入帕米尔高原腹地去探寻非金属云母矿。
解放牌军车在“羊肠公路”摇晃了一整天。黄昏时,车子停在伊力克边防哨所。肆虐的山风从院墙外掠过,院内却有一股浓浓的香味直扑胸怀。我惊讶地发现,在这寒冷的高山哨所内外,竟种栽了不少沙枣树。夕阳余晖下,一骨朵一骨朵嫩嫩的花芽闪射出簇簇金色。第二天一早,众人将帐篷、炊具及部分粮油肉菜和开采用的雷管炸药,还有被褥等捆绑在十多只高大的骆驼背上,告别了哨所官兵,准备进入荒无人烟的高原腹地,开始与世隔绝长达半年的寻矿生活。
沿蜿蜒的玉龙喀什河山脚边艰难行走,不到一小时,眼前的断壁倚河蛮横而立,前无通路!众人只得脱长裤步入清澈见底的河水。六月的雪水冰冷沁骨,好在河床阔而不深,最深处也只到裆下,我们三三两两搀扶着缓慢向对岸而去。和我相搀扶的是位河南人,我称他高大哥。两个旱鸭子摇摇晃晃走入河中心,突然他放开我手,从河底捡起一块光滑青葱般的石头,举起高叫:“这石头好看吗?”可众人早已被这刺骨的冰冷雪水冻得上牙下牙直打架,哪还有心思观望石头。我也只是瞄了一眼说:“水里还有白石头,比它好看。”他无趣,悻悻然将青石狠狠地摔了出去,溅起一小圈涟漪。
上岸随骆驼再爬坡,不一会儿又遇断壁,不得不再次下河走向彼岸。就这样来来回回数不清多少次,也不知有多少人从河水里捡到各色卵石,有白里映红的,有黄如蜡色的,也有深墨绿的……但每次捡起不是孤芳自赏,就是向众人炫耀一番后索然丢入河水里。
一晃数十年。四十一团慰问团来沪看望支边青年。有一老连长的后人来访我,拿出一块晶莹的石头说,是他家那位鲐背老父亲带来给我看,问我识不识?我一眼就看出,这是玉龙喀什河水里的卵石。他笑道:“是的。这是和田籽玉原坯的。现在和田玉抢手得很,少则数千,大者没底!”我听了此话目瞪口呆。没想到当年我们在河里捡到的都是宝贝啊?一次次地因它瑰丽、洁润、奇异而从冰凉的雪水里捞起欣赏一番,又因无知而随手远远摔去,只留下了沉入河底时泛起的那一小圈涟漪,只留下了记忆的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