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立风
奥逊·威尔斯的惊世之作《公民凯恩》上映之后,有两位文坛人物的评论对他很不利:萨特直接写了一篇四万字的文章对它发起猛烈攻击;博尔赫斯认为《公民凯恩》就是没有出路的电影迷宫……对于萨特的攻击,奥逊·威尔斯一笑带过,做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回应:“萨特他作为哲学家也许很优秀,但是对于艺术的鉴赏就值得怀疑了。”博尔赫斯的点评,我们没有看到奥逊·威尔斯做过什么回应,或许他自己也会觉得但凡好的艺术作品都有“迷宫”的特性,管它走得出走不出,人生本来不就是迷宫一个接一个吗!
奥逊·威尔斯另一部电影《审判》(卡夫卡同名小说改编)却博得了许多文学、哲学界人士的喜爱和推崇。梦魇、逼仄、黑色、隐喻,贯穿始终。电影开头,配着卡夫卡式的漫画速写,奥逊·威尔斯用他自己富有戏剧魔力的嗓音独白了小说里最著名的段落之一《在法的门前》——法的门前站着一个守门人。一个从乡下来的人走到这个守门人跟前,请求让他进法的门里去。可是,守门人说,现在不能让他进去。乡下人想了一想,然后又问道,那么以后可不可以让他进去。“有可能,”守门人说,“但现在不行。”卡夫卡总能在严肃和戏谑之间找到平衡。就像一位走钢索演员,他的高空技艺,令人提心吊胆也使人赏心悦目。同样,那些最富有想象力的梦一定是最清醒的人做出来的——“善梦者,清醒也。”所以,奥逊·威尔斯轻松自如地接住了卡夫卡的平衡。原来这位身材宽厚肥硕,就像大象般的导演奥逊·威尔斯也是走钢索好手!垮掉派诗人劳伦斯·佛灵盖蒂描摹了此情此景:像游荡者在市集的边缘/我们在挑逗那不可获得的想象的神秘。
却远在另一边,
像马戏棚的舞台之门,
宽敞的帐篷里的战争,
甚至大象,也华尔兹般地舞动。
《审判》里K的扮演者安东尼·博金斯和卡夫卡一样瘦削高挑。两人皆是含蓄、自足、沉静、略带一丝纤弱之息;但又是明亮、活泼、热情的。有影迷评论,这两个男子都像是一棵树,一棵荒原中绿油油的树,每个路过的少女都会十分欢欣停下来看着他,不由自主地走向他、信任他。因为像他们那样的男子总能在不同事物上发现明亮、闪光的一面,好比你走去大海,波光粼粼的大海使你晕眩,于是你捂住双眼寻找到了一些内心的光。卡夫卡的一位传记作者曾提到,美国诗人华莱士·史蒂文斯的《胡恩广场里的茶话》是写给卡夫卡的。拍摄《审判》时奥逊·威尔斯给安东尼·博金斯读过这首诗:
我自己就是那个我漫游的世界,
我的所见所闻皆源于我自身;
那儿,我感到我更真实也更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