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9月07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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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夜光杯 2025-09-01

十二岁的誓言

李明

1942年,十二岁的我立在征兵处,像一株倔强的新苗。一名新四军战士问我:“为什么参军?”我大声说道:“我要打鬼子!”看着我稚嫩的身量,他说:“小鬼,回去好好学习本领,强健体魄,等再大些高些再来吧!”同乡们入伍的背影灼烧着被婉拒的我,一个无声的誓言就此烙入骨血:我定要成为新四军的一员。

童年时我家蜗居在江苏如西县曹庄铺村,父亲早逝后,母亲用尽全力支撑着家,将哥哥送进无锡师范——那几乎是贫瘠岁月里唯一的光亮。1937年卢沟桥的炮声撕裂了华夏长空,哥哥毅然回到凋敝的家乡,将学堂里的琅琅书声化为街头巷尾的抗日宣讲;用十几条土枪,竟点燃了家乡第一支抗日武装的火炬。后来我才明白,哥哥的归来并非偶然:他那时已是共产党员,教书育人,亦是为了播撒燎原的火种。

1939年春天,琅琅书声被仓皇的呼喊截断:“日本鬼子来了!”敌寇盘踞在村西集镇,从此我们日日活在刀锋悬颈的阴影里。偶尔瞥见哥哥在学校与人密谈,年幼的我尚不解其中深意。只记得国民党军队的枪声零落响起,母亲便立即拉着我和弟弟仓皇奔逃。1940年新四军东进,如西终成抗日根据地。哥哥共产党员的身份终于揭晓,他竟已悄然建起村里第一个党组织。新四军雷霆出击,匪患渐绝,百姓终能安于田亩。十二岁那年,我满怀着参军的执念走向征兵处,却因为年龄不够被拦在了门外。不过,后来在抗日儿童团里,我因为表现突出被大家推举为团长。从此,我们这些小小的身影便活跃在村口的哨位上,忙着侦察敌情、送信传书,为抗日贡献自己的力量。

1944年清明清晨,薄雾如纱,我与哥哥去给父亲上坟后,毅然告别母亲,踏上了革命的征程。路上哥哥告诉我,组织安排我做交通站的通信员。黄昏时分走了三十里,抵达虾儿池村一个简陋的茅屋。这里是如西交通站,直到抗战胜利,我都将在此战斗生活。我渐渐明白了交通站远非传递信件那般简单,它联络着众多站点,构筑起信息传递、人员掩护与物资运送的生命线。如西交通站是苏中总站第一干线上的咽喉要道,而南北西三面皆被日寇封锁线死死围困,尤以北向盐城一线最为森严,曾有数名交通员在此献出生命。封锁线沿公路而设,碉堡林立,巡逻如织。情报传递刻不容缓,稍有迟滞,便是血的代价。最初执行任务,特别紧张。我们将情报藏进草帽或密缝衣内,常于夜间行动:三人一组,两人分东西两路侦察,确认安全后,携情报者方如夜鸟般急速穿越。留守的同志则定要等到执行任务者安全归巢才肯合眼。一次次穿越生死线,恐惧被磨成勇气。而支撑我们屡次化险为夷的,正是深植于百姓心中的铜墙铁壁——群众为我们摸透日寇巡逻规律,尤其是扫荡期间频率陡增的情报,使我们如西交通站全体战友直至抗战胜利竟无一人牺牲!这奇迹背后,是民心向背最真实的刻度。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四个月后,我告别交通站赴卫生学校学习;五年以后,我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当年那个在祖父怀中恐惧颤抖的孩子,此刻已成为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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