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石生情

□ 周球锡

客居井冈山新城区，常在中心公园徜徉，一道不起眼的风景线日渐侵入了我的视野，那就是散置于林间草地、曲径湖边的“景观石”。它们或兀自独立，或三五成群，或两两相对，随处可见。它们太寻常了，以至于众多市民和游客熟视无睹。

其实，这些石头是翻越群山远渡重水而来的，每一块石头，都藏着园林设计者的不朽匠心。这叫“园林置石”，是中国传统园林运用石材造景的一种艺术手法，追求“片山有致，寸石生情”的艺术神韵。

徜徉园内，草坪上，树林间，小桥旁，湖水边，不经意间总会遇见情态万方的磐石。它颜值低，长着一副灰头土脸，呆头呆脑，四季如常，不会刷存在感。倘若你用心品味，其实也不难从中咂摸出某种野趣，甚或观照到某个自我。

当你漫步在大草坪，一方巨石矗立其中，你定会眼前一亮。这“曲有误，周郎顾”的视觉效果，不由人不联想到满纸丹青下的一块留白，一方朱印，映照出的，是在整齐律中寻求突破的点睛之笔。偶尔路过流水小桥，桥头两侧二三方黄石或卵石，或如老者聆泉，童子横笛，或如情侣私语，母子相偎，比起殿宇陵寝前千篇一律的雌雄双狮来，其情态，也会勾起你无尽的遐想。

是的，石头没嘴，不能发声，但谁未曾跟它无语相守过？春暖花开，漫步公园，当你感到体力不支时，你会正中下怀地投入它温馨的怀抱。人工湖边，你想找一个幽静的去处沐风赏月，岸边磐石错落，稳固光洁，可坐，可靠，能躺，能卧，任你挑选。倘若身轻体健，想去一览假山和瀑布的风采，尽可放心把脚交给汀步石和踏跺石，它们会主动把肩膀递过来，抬着你平安越过湖面，从容攀上峭壁。

跟掇山莳花和理水搭榭一样，置石是我国重要的造园元素，景观石被誉为“立体的画，无声的诗”，自古以来就深受文人雅士的钟爱。唐代宰相牛僧孺嗜石到了“游息之时，与石为伍”；以“取得两片石”卸任三年杭州刺史的白居易，念念不忘的是天竺山的奇石；书法大家米芾，每见奇石便纳头礼拜……“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置石以园林为载体，把中国千年文化的神韵跟取材造景的艺术圆融在一体，通过删繁就简的精心锤炼，移天缩地，达到了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